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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深圳回来后的几天里,贺祺拉着蒋洛盟一起,去转了转附近的家具城;趁着春节有假,新置办了一些软装和家电。
客厅新装了盏落地灯,卧室空调换了静音款;阳台蒋洛盟坚持要做成花房,就拆掉了晾衣杆,把原先的洗衣机换成了洗烘一体的。
两人刻意在年后开工的这几天缺席,并不全是因为想多休息;更重要的,是怕他们反常的表现引起怀疑。
SodaSteel和Swipe签的合同里,规定好的发货日期就是年初七。如果这批货在此之前能凑齐了发出去,那就没有人违约。等于Soda用70%的预付款,买了一堆用不着的钢材回去,还要在收到货之后补齐30%的款项。
但如果这批货没有顺利发出去,或者货单上显示数量不够;那Swipe就属于违约方,按照合同要求,要赔偿双倍货款。
年初三第一天上班,由于联络不到蒋洛盟,营销部无人坐镇,电话当即就打到了贺祺这里。
贺祺早想好了说辞,表示自己去了泰国山里的某间度假村,遇上了持续降雨,山体滑坡把山路堵了,所有人都出不去。并且降雨影响网络讯号,贺祺也无法稳定线上办公。
实在没有办法,目前营销部两个总监都不在,只能由三个经理先撑住;同时,贺祺也很“负责任”地每天线上跟进。
青阳钢厂的问题很快暴露,跟单员收假后去工厂看,发现仓库里钢材的规格质量都不合标准,完全没有能用的货。尝试联系Soda商讨解决方案,Soda自然不会改口,只说发不出货就按合同赔偿。
Swipe没有办法,只能紧急联系所有合作工厂,尝试想出一个短期内凑齐货物的方案。但Soda要的规格并不常见,数量又极大,他们连三分之一也凑不出来。
年初七,贺祺通过邮件确认,Swipe这边无法正常出货,已经在尽力接洽SodaSteel进行后续协商。
悬着的两颗心终于放下来,蒋洛盟当天就停掉了自己的手机号,切断了自己在香港的一切联系,就像十年前蒋光信做的那样。
下一步,蒋洛盟要离开香港,到美国亲自处理接下来的事。
“波士顿比香港冷,得穿厚一点。”贺祺一件一件翻着蒋洛盟挂在衣柜里的外套,挑出两件最厚的扔在床上:“别光顾着耍帅,感冒了没好处。”
“我知道——”蒋洛盟盘腿坐在地上,把贺祺扔过来的两件外套拿过来,尝试往皮箱里塞:“不过能不能带一件就好?箱子塞不下了。”
“不行!别讨价还价。”贺祺想也不想就拒绝。
贺祺从蒋洛盟订好机票的那一瞬间,心情就瞬间从顶峰滑到了谷底。午饭也没吃进去多少,嘴巴基本尝不出什么味道。
也就是稍微忙一点,手上有事情干的时候,心里才勉强能好受一点。可随着起飞时间越来越近,贺祺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烦,干什么都没用。
蒋洛盟从箱子边站起来,走到贺祺身边,从背后抱住他:“别太担心。衣服不合适,或者什么东西没带,我也可以直接在那边买的。”
贺祺靠在蒋洛盟怀里,沉默了许久;半晌才低声问:“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蒋洛盟的胳膊明显僵了一下,又很快把贺祺抱得更紧:“要看Swipe这边怎么应对。顺利的话,两星期就够了;没那么顺利的话,可能要再久一点……”
贺祺咬咬嘴唇,思索了一阵,才说:“我这边的事两星期时间应该够了。到时候你要是回不来的话,我飞去美国找你。”
蒋洛盟轻笑,低头在贺祺颈窝蹭蹭,柔声说:“我都还没走,就这么舍不得我了?”
贺祺才不承认,反驳道:“不是!我是怕你那边遇到问题的话,我过去可以帮忙嘛!时间拖得越长越可能有变数……”
“对对对,”蒋洛盟应和着,在贺祺脸颊上结结实实亲了一下:“我肯定也舍不得你啊!刚结婚就要出国,我老公我还没抱够呢!”
贺祺耳根隐隐发热,轻哼一声:“又自说自话。”
两人就这样站着抱了一会儿,贺祺忽然朝后偏头,问:“家里有暖贴吗?那边风大,得暖着点胃。”
“不用,”蒋洛盟说:“我硕士就是在波士顿边上读的,那里的气候我知道的,没那么夸张。”
贺祺却只当没听到,很固执地从蒋洛盟臂弯里出来,去玄关换鞋:“家里没有的话我去买。不远就有便利店,很快的。”
蒋洛盟还想再劝两句,贺祺已经关了门,快步离开了。
房间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很刻意地提醒着蒋洛盟只剩他一个了。
蒋洛盟看着床边摊开的行李箱,想起跑路演的时候很多次住酒店,要离开赶赴下一个城市时,房间里也是这样。
一个早已习惯了奔波的人,居然也有一天,会因为要离开一个地方而难过。
蒋洛盟心里莫名发空,愣在了卧室门边,定定地站着。
床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蒋洛盟回过神,走过去拿起手机,发现是贺祺的视频通话请求。
蒋洛盟按下接通,屏幕里很快出现了贺祺的脸,背景是夜晚和几盏橘色的路灯。
蒋洛盟愣了一下,看着画面里的背景纳闷:“你在楼下吗?不是说去买暖贴?”
贺祺有些不自然地撇撇嘴,清清嗓子:“你说你不要啊,我去买了也没用。”
蒋洛盟忍俊不禁,又问:“那你干嘛坐在楼下不上来?快上来吧。我马上要飞走了,送我去机场前再多陪我待一会儿,好不好?”
贺祺摇摇头,有些不自然地把镜头偏了偏,藏住了大半张脸:“我有事要跟你说,我说完了再回去……”
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贺祺顿了两秒,才重新开口:“那个……你去了美国之后,要是实在太想我,不要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偷偷哭,也不要总抽烟。”
手机镜头晃了晃,重新框进了贺祺整张脸;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冷的,贺祺的眼睛水汪汪的:
“你可以给我打视频电话啊!隔着屏幕聊几句无聊的话,我能抽出时间陪你的。三天一次,两天一次,都没问题!一天一次的话……勉强也可以。”
贺祺有点说不下去,镜头重又偏开,照着贺祺身后随风微动的树叶。
屏幕对面的蒋洛盟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见贺祺说完了,问他:“要是打了视频电话还是想你,要怎么办?”
贺祺轻轻“啧”了一声,语气傲娇得像只猫:“那你就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吧!我也没办法。”
蒋洛盟收敛了嘴角的笑,重新问他:“那你呢?你想我的时候,也准备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吗?”
贺祺不说话。摄像头固执地偏着,只拍到贺祺一侧的颌角和耳朵。
蒋洛盟又问:“贺祺,你是不是现在就在哭?”
贺祺紧紧抿着嘴唇,把脸仰得很高。反正只要眼泪不流出来,就不算他在哭。
贺祺从没觉得自己是容易流泪的人。十八岁就离家的他最清楚,哭是没用的。之前的十年,他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没有爱情的日子也过得很好。再说,蒋洛盟又不是要走一年半载,他半个月就回来了。
这些话,贺祺不知道跟自己讲了多少遍;可他还是忍不住哽咽。
贺祺全然不料,在这样一件事情上,自己竟会这么脆弱,这么贪心。
在贺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看到快步朝他走来的蒋洛盟的时候;他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贺祺得承认,内心深处,他其实无比惧怕与蒋洛盟分离。
十八岁那年,离开后就再无音讯的蒋洛盟,在他心里刻下了一个背影,到十年后的今天也无比清晰。
蒋洛盟把他抱得很紧,慌乱地顺着他的脊背:“不要哭。实在想我,我周末就飞回来见你,好吗?”
贺祺在蒋洛盟肩上点头,抬起手背把脸上的泪痕蹭干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