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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视线,他看见明照衣眼中的自己,一段数据,一种模型……怎么可能对这种东西产生感情啊?他不明白。
然后一瞬间流淌过的,是堪比一生的漫长记忆。
一瞬即一生。
*
地板上摊开的行李箱。
沉默的家。
结束合作关系的父母。
而他,是被这场轰轰烈烈的社会实验遗留的残次品。
父母离开了,他抱着那盆原本栽植在温室里的小绿植,被抛下在空荡荡的房间,等待公共抚养机构的工作人员将他接收。
人们已经不需要看似进步、实则倒退的所谓复古式“人类自救运动”,时代选择了更加积极的自救。世界轰轰烈烈前行,他是古老世界的余晖,看着所有人振作精神前进,而他被永远留在了原地。
“请学会克制自己的感情。”
“人类已经为过于丰富反复的情绪付出过足够的代价。”
“请学会克制,请时刻牢记理智的准绳。”
“高尚的理性才是这个时代最为珍贵的出路。”
规训,教育,压抑。
太阳未曾死去,阴影已经笼罩。
夜晚,查岗后大人的脚步声远去,被窝里偷偷渗出的光,是濒临窒息的他挣扎着探出水面深吸的一大口气。
他被留在了原地,而他是那么害怕孤独。
他的愿望是:“如果痛苦可以止息。”“如果心脏可以停跳。”“如果我不曾被爱过。”“如果我不再如此畸形。”
看不见真正的太阳,他便向自己创造的“太阳”伸出手去。
“小息——就叫你小息好了。”这是他唤醒他的第一声。
哪怕那“太阳”灼手又危险,他也自愿接受自己的畸形与怪异。唯有这样,无限滋长的痛苦才可以稍稍止息,他才能停下来喘上一口气。
童年压抑为主旋律的天空,终于渗进“太阳”的光供他温暖。
童年,少年。
【是你的录取通知书,哥哥想要去吗?】
少年薄唇微动,变声期声线沙哑:“我……”
【哥哥一直想要的吧?真正的伙伴。】
“小息就是我最重要的、唯一的家人。”
【不是家人啦,是伙伴,是朋友。哥哥为什么不去试试呢,和那些同龄人交往看看?】
“……”
【不要害怕,我永远在这里。】
【去吧,去到真正的阳光之下——】
青年。
起源是那天下课后,他被同院好友邀请参加一个社团活动。
', ' ')('“来听听也没关系的嘛。”朋友这么说,“你平时也不爱参加社团,大家都说你是个务实派来着……这次不一样,是一个思维争辩为主的讨论会,最近热度很高的,关于人类自救的道路是思维虚拟化还是寻找新家园的辩论。”
他一向对社会新闻、时事热点或是人类未来这种东西,抱着理性到漠然的态度。
讨论会上,发言者拍着桌子情绪激动。
“……总而言之,只有脱离这具生老病死的肉//体达到精神上的永生,才是人类实现进化的唯一道路——太阳寿命达到极限,就是当下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明照衣坐在人群之中,看着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发言反驳。
自己的研究方向就是这方面的,更何况他还有小息。
可以说,明照衣比在场所有慷慨陈词的人都开放得多。虽然现有科技未能达成这种程度,但他仍然坚信虚拟生命也可以成为另一种新的生命形式。人类不该如此傲慢。
“你怎么可以肯定,那时候的人类还是人类?机械的理性与人类的理智是可以混为一谈的东西吗?连基本的情感都丧失了,我不敢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怪物!你这是自我毁灭!”反驳者就差指着对方鼻子大骂了。
不。明照衣在心底反驳。
感情与意识不是人类才专有的东西。
他渐渐有些心不在焉,思考多久才能散场回去找小息,他还没有跟对方分享今天发生的事——直到一段坚定恳切的发言拉回他的注意力。
“我想在座诸位都有这样的同感吧?当下存天理灭人欲的价值观又何尝不是一种历史倒车?有关这方面的社会学研究已经够多了——究其根本,不过是末日将至,我们试错的机会已经太少太少,经不起任何一次失败了。”
有人对这种老生常谈的结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却碍于理性准绳下制定的发言礼仪,不得不按捺下去。
发言者指了指天花板,眼睛亮得惊人:“——是太阳啊,是这颗让文明璀璨也让文明衰落的太阳啊!”
“只要寻找到新的太阳,现在人类的一切困境和矛盾都可以消解!”
这是很有煽动性的保证。
“太阳!”已经有人陆陆续续高声附和,“太阳!新的太阳!”
要让文明恢复青春与活力,就需要一颗青春有活力的新太阳。
如同黑夜中忽然有人群震声举起火把,带动他心头压抑的小小的火种再无顾忌,扑腾出熊熊烈焰,明照衣很难不被这种可能性蛊惑。
比起新的进化,他更喜欢这种说法——“新的太阳”。
光明下的未来,是不再需要苦苦压抑的新世界,是可以尽情大笑,可以放肆大哭,可以鼓励成功,也允许一次次失败的新世界。
——那是多么美好的新世界。
“或许我可以为大家做些什么。”明照衣那天难得失去克制,显得有些情绪激动过头地,与小息分享自己的收获——那时他们都已经预感到,那会是明照衣最终选择的毕生追求的道路,“或许‘我们’可以为大家做点什么……”
“小息,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当然。】
【可是如果最后没有做到?】
“也没有关系。”明照衣轻快地微笑,如释重负,“反正已经这样,不能更差了。”
当明照衣向外界展现出这样的倾向和能力后,没过多久,刚刚获得学位、提前毕业留校任教的他,被邀请至人类联合武装(UHF)主导的机密级极高的科学讨论会上。
那时会议的主题还是“寻找新家园的可行性办法”,几年后这项计划才有了切实的命名——“行舟计划”。
大概在此之前,没人会相信,只由一人,一个年轻得过分的青年学者,便能独立开发出现今最为智能最为高速的计算模型。
最初的cease模型震撼了在场所有人。
几乎全票通过,cease成为了导航行舟计划的主脑首选。
明照衣加入了UHF研究所,成为该研究所创立以来最年轻的所长,拥有了自己领导的独立团队,目标只是开发cease,让它持续迭代持续进化。
那时他怀揣对未来的希望、对工作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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