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宗五峰三堂威名赫赫,门下弟子数十万,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 单单山门内的广场,便可轻松容纳几十万人。 飞舟在广场上落下。 五百名新弟子在飞舟上黑压压一群,下了飞舟只占据了广场一小撮地方,宛如无人认领的幼崽。 天玄宗三堂,分别为分配弟子任务的执事堂,维系宗门秩序的执法堂,以及教化弟子的执学堂。 赵真人将五百弟子送到执学堂后,总算松了口气。 每十年便有一批新弟子到来。 这些弟子在初入山门的第一个月,需得集体在执学堂接受一个月的宗门基本常识教习。 云笑领到属于自己房间的木牌,发现上面写的是丙十五。 程灵玉和凤倾羽凑过来,木牌一个是乙二,一个是丙一。 云笑心道,这些木牌不会是按照一到五个灵根,循灵根多少分为甲、乙、丙、丁、戊吧? 这么说来,程灵玉是三个双灵根之中排行第二的资质,凤倾羽是一百五十多个三灵根中资质最好的。 凤倾羽看着云笑的木牌,琥珀眸露出些不高兴。 三灵根弟子是两人一间房,他和姐姐的木牌号隔这么远,肯定分不到一个屋子。 云笑没有注意到凤倾羽的异常。 她第一时间去看楼知月在哪里,却发现与大多数凑堆的弟子不同,分配木牌的筑基修士正在和楼知月说话。 云笑觉得很有意思。 这筑基修士姓廖,方才发木牌的时候脸沉的像锅底。 可这会儿在楼知月面前,这位廖师兄一张脸灿烂的仿佛在太阳底下开过光。 大佬就是大佬,即使将修为封禁伪装成普通人,旁人也总是上赶着献殷勤,云笑不由感叹。 正胡思乱想着,长身玉立侧对着云笑的楼知月突然偏头看了过来。 两人之间隔着七八个人,他的目光却精准无比的落在云笑的脸上。 云笑反射性的回了一笑。 楼知月凤眸八风不动的盯了她一瞬,又平淡无波的转过头去。 他肤色冷白,又是一身黑衣,便衬出十足的冰寒气质,整个人如深林中沉寂了数万年的寒潭一般摄人。 云笑手指按了按仿佛被冰到的眼皮,美人如花奈何带刺,远观都伤人,啧。 楼·美人·知月在看了云笑一眼之后,心情便不大好。 准确的来说,是对云笑无时无刻不与凤倾羽混在一起不满。 云笑平日里不是挺聪明吗,他不喜什么她便不做什么。 可他明确表示不喜欢凤倾羽,她倒偏生护的紧,倒是挺硬气。 和程灵玉闲聊的云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不甚在意的抽了抽鼻子,嘱咐凤倾羽道:“两人一间房,与人同住若是受了欺负,只管来找我。” 凤倾羽乖乖点点头,唇角翘了翘。 程灵玉戏谑一笑:“他可不是从前......”,碰上凤倾羽有些冷淡的视线,又反射性的住了嘴。 云笑不解:“什么?” 程灵玉干咳一声,没骨头似的倚着云笑:“你管好自己就成了,剩下的有我呢!” 在乐菱处时,凤倾羽的确傻呆呆的容易受人欺负。 但程灵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有一种凤倾羽在不断变聪明、变厉害的感觉。 前几天还在青州驻地的时候,程灵玉无意中看到凤倾羽将比他高一个头的男弟子打的鼻青脸肿。 那样子看上去凶极了,一双眼更是像猛禽野兽一般骇人。 她后来打听过。 原来那男弟子是个好渔色的,因云笑住的院子还有两个男子,且一个赛一个的俊美,便说了句不干不净的话。 这才招致了凤倾羽的修理。 云笑循着木牌找到丙组大的屋子,却发现乐菱也在里面。 乐菱看到她,脸色倏的沉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云笑后退一步,看到房门上的的确确写着丙十五、丙十六。 她抬步进来:“郡主是......丙十六?” 冤家路窄无过如此,云笑心道。 不过,她是十五号,十六号的乐菱资质岂不是比自己差一些? 乐菱的脸更黑了,还隐隐有些羞愤。 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一个时辰后,稍作休整的新弟子们被召集去听道堂。 听道堂是执学堂中其中一分支,平日里常有高阶修士讲道论法、答疑解惑,以此来提携后进弟子。 这却是大宗门的好处,让宗门弟子在修行一途少走不知多少弯路。 云笑听到乐菱出门时冷哼一声,不以为意的抬了抬眉。 只是等人走了,她却不由叹口气。 也不知能不能同别人换屋子。 云笑十分注意住宿与睡眠质量,心道和乐菱做室友,晚上怕不是得做噩梦。 到了听学堂后,云笑第一眼看到了程灵玉的位置,想和她汇合。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走过去,一侧肩膀便先是一沉。 耳边传来楼知月一贯低沉清冽的声音:“你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那头程灵玉也看了过来,云笑无奈的朝她摆了摆手,被楼知月提溜走了。 云笑和楼知月并肩而行,还在因为楼知月搭自己肩膀的事游神。 是以,她并没有看到楼知月状似不经意的往左边略了一眼。 那里站着个极俊俏的半大少年,正是凤倾羽。 凤倾羽攥了攥拳,丹田内比在青州时凝练了几分的凤凰虚影清啸一声,似在替主人宣泄愤怒。 凤倾羽站了许久,最终走到了角落。 他要证明给楼知月看,自己不是想要扒着姐姐求一辈子庇护的懦弱之人。 单灵根又怎么样? 凤倾羽抿唇,他身体的变化自己清楚,天赐机缘,未必就比单灵根差! 凤倾羽并不知自己并非天赐机缘,更不知妖族的长老门已经寻他寻疯了。 他记忆未苏,只知道姐姐人很好,应该自由自在的修行,而不是一口一个公子的侍奉旁人! 云笑这一头, 单灵根和双灵根的修士金贵非常,廖修士早便给这些宝贝蛋预留了最前排的位置。 单灵根和双灵根的弟子,有独居一屋的资格。 林芷嫣的房间和楼知月的相邻。 林芷嫣本来想叫楼知月同行,却又怀揣着一份女儿家的矜持,反倒早早出发了。 她远远看见楼知月和云笑一道过来,神色黯然了几分。 廖修士见林芷嫣神色不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云笑。 他目露不屑:“以林师妹的灵根,修行精进只是时日的问题,何必与心机攀附之辈一般见识。” 廖修士当然记不住五百名弟子谁是什么灵根,但云笑容色太过出色。 这出色便让廖修士留意了两分。 林芷嫣有心想解释廖修士是误会了。 话到嘴边,她却迟疑了。 一旦踏入玄门,俗世身份乃至亲眷都不再重要。 云笑收留那姓凤的少年时不久信奉这套吗? 可到了她和楼知月身上,云笑却一口一个公子,总是黏着过来。 云笑这样......廖修士未必就冤枉了她。 林芷嫣这般想着,对廖修士只含混道:“廖师兄,云师妹是个很好的人。” 廖修士称赞道:“林师妹天资过人不说,这人品也是头一份的好。” 至于林芷嫣的话,他压根不放在心上。 他如今是筑基修士,叫林芷嫣一句师妹都是高攀。 这般资质的弟子,回头若是拜了那个元婴师祖为师,他便得称呼一声师叔了。 至于云笑。 区区一个三灵根,能翻出什么浪来?! 鄙夷归鄙夷,为了和楼知月搭上一句话,廖修士少不得拿云笑做筏子。 他和蔼道:“楼师弟与云师妹如此亲近,难道是旧相识?” 楼知月顺手在身边少女脑袋上揉了一把:“相依为命,情同......兄妹。” 被呼噜了脑袋的云笑,被雷劈的感觉一路从脑袋顶蔓延到尾椎骨。 她现在只感觉自己......是一截木得感情的木头。 楼知月疯了,还是她出现了幻觉? 楼知月见她这呆样,唇角无意识的一翘。 他神识强大,入天玄宗五大峰时也许会有所收敛,毕竟每峰都有元婴大修镇守。 但区区执学堂,便有意放开神识多听些门派之事,却不想正将林芷嫣与廖修士的话听到了。 自己不待见云笑,是魔界自己的事。 姓廖的区区一筑基,竟也敢对魔界金丹修士口出奚落之余,简直不知所谓! 若非还需要在玄天宗盘旋一段时日...... 凤眸深处暴戾之气一闪而逝,楼知月心道,暂且饶了姓廖的一条狗命。 楼知月有意表现出自己对云笑的看重。 廖修士楞了一瞬,看着云笑的目光比之前不知热情多少。 等走远了,他又不免暗恨了林芷嫣一回。 林芷嫣瞧着与楼知月关系不错,可竟不告诉他,云笑对楼知月竟如此要紧。 幸亏他多问了一句。 若不然,日后岂不是要得罪了这一炙手可热的单灵根天才。 林芷嫣有些不自在。 楼知月突然对云笑这般亲近,难道是听到了她方才的话? 不可能! 他如今只是个普通人,再说就算是听到了,她也没说错什么。 心中揣揣,林芷嫣戏谑般的道:“楼师兄,你和云笑感情竟这般好,难不成是青梅竹马?” 她人长的美,声音也清灵动听,惹得周围的修士频频看过来。 只是爱美之心虽人皆有之,但对楼知月这个大魔头显然没用。 他简洁而冷淡:“家事。” 林芷嫣抿了抿唇,酸意萦上眼框,险些哭出来。 她一时又想到飞剑而来救了自己的那位白衣修士。 他从魔修手中解救了她,看上去冷漠自持,但放她下来的时候动作却很轻柔。 不知日后拜了师,自己有缘叫他师兄没有。 林芷嫣神色恍惚。 她将易少寒回忆的深了,渐渐放下了楼知月这一茬。 云笑偷瞟了楼知月一眼。 她如今两百岁出头,楼知月八百岁,两人之间的代沟连起来,怕不是要将青州驻地都埋掉。 楼知月凤眸微掀,将云笑鬼祟的动作捞在眼底。 方才触碰到发丝的柔软的感觉似乎还在之间萦绕不去,他不动声色的捻了捻手指。 云笑懂得进退,按说他应该更舒心才是。 可她没了以往的狠辣,却似乎连骄纵也一并丢了,被人小瞧了也不知。 这样的云笑,竟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楼知月难得柔软了一份心肠,对云笑道:“狐假虎威,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