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家里那个重病在床的老人,想要跟他结婚的人估计会踏破他家的小卖部门槛。
热心的街里街坊倒是很想跟郑其明介绍,但往往提了条件以后,对方就摇头。
大部分时间郑其明坐在柜台后面,一边按着手里那个老旧的计算器,一边抬头对前来买东西的街坊邻居们聊天,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自己的择偶标准。
能有什么标准,有人愿意嫁就不错了,他们家是有什么金锅银灶需要娶个佛爷来镇吗?
10万块是父亲攒了一辈子的老本,非要掏出来给他娶媳妇。
“太浪费了吧,有这10万,给你请个高级护工照顾不行?”
郑其明端着一份皮蛋瘦肉粥,用小勺给郑曙光喂到嘴边。
郑曙光得的是骨癌晚期,医生说只有半年可以活了。久卧病榻之后,如今郑曙光已经可以跟骨癌和睦相处,甚至还亲切地称癌细胞为“老伙计”。
“看我这老伙计的蔓延速度,指不定那天就一命呜呼了。郑其明,你能不能争点气,在我咽气之前让我见见儿媳妇。”
郑曙光往下拉了拉用来盖住他光头的毛线帽,又举起右手,在郑其明的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嘣。
“敲坏了你没儿子了。”
郑其明笑,把空了的粥碗放下,扶郑曙光躺下午睡。
郑曙光闭着眼睛,很快睡着,这一次,他在梦里见到了已经死去二十年的妻子李淑珍。李淑珍还是两人刚恋爱的模样,梳着黑油油的两个麻花大辫子,红头绳系着的辫梢儿,绿头绳系着的辫根儿。
郑其明提着保温桶从医院走出来,抬头看了看耀眼的阳光。阳光过于刺眼,照在视网膜上变成了红色的射线。
要不就公开征婚吧,谁都成。毕竟这么高的彩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其实只有一个核心要求:得跟他一起去医院照顾郑曙光,人要好,要孝顺。
红纸做的征婚启事很快贴在了贴在小卖部门口的灰瓷砖上,风吹日晒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瘦弱的极为年轻的青年,走进了他的小卖部。
那天下着非常大非常大的雨,陈阿满又非常饿,饿的快要晕倒过去,他穿着一双明显不合脚的开了胶的脏球鞋,脚趾已经被雨泡的发白发皱,用手掌挡着头在路上跌跌撞撞,想要找一片屋檐避雨。
海桐市有那么多片可以用来躲雨的屋檐,他偏偏走进了郑其明家的。
第2章 阿满
盛夏,又是汛期,雨下的真的很大。
陈阿满拖着他梧桐叶一样的身体,在雨帘中飘着。又把衣服往里紧了紧,盖住兜里的一点可怜的毛票,免得被雨淋湿。
他算了一下自己近期的入账。上个月,在台球馆帮人打球赢了几百块,兜还没捂热,就被输家找了几个打手揍了一顿,抢走了所有的钱。这个月,他在餐厅后厨给人洗菜,洗了大半个月,那个总克扣他工资的饭店老板挑刺说他没有把藕里面的泥洞洞洗干净,客人吃出来了要赔偿,扣了他一大半钱,把他撵了出去。
但陈阿满有两点好,第一是长得漂亮,第二是像野草,极有韧性。被撵出来之后他发现又没了来钱的去处,倒也没有过分颓丧,只是坐在河边,望着河里映出来的自己漂亮的脸发愣。
一对弯眉、一双黑葡萄样的眼睛,总是在滴溜转的眼珠透露着机灵与几分算计,几分无关痛痒的小坏,远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
他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嘴里咬着一片草叶子看着天空出神,想着来钱的办法。他缺钱,非常非常缺。
这个时候,下起了雨。
雨好像对城市的异乡人都格外鄙视,陈阿满觉得自己躲到哪里,雨就更加生猛地追到哪里。不到半小时,这雨就变成了瓢泼之势,他沿着河跑了很久,钻进了柳梢街,想要找个地方避雨。
街道上不知道哪家传来了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混着雨水往他鼻子里钻。
陈阿满这才想到,自己今天还没吃上一口饭。
透过雾蒙蒙、水淋淋的眼帘,陈阿满看见前方一户人家门口,挂了一盏红灯笼,门上似乎也贴了红纸。
红色是令人温暖的颜色,陈阿满喜欢红色,便躲到了屋檐下,倚在了红灯笼旁边。
那张红纸也许是由于贴的不太牢固了,在风雨里一角飘飘荡荡的,陈阿满从小便手欠,想也不想便把红纸撕了下来,瞟了一眼上面的字“征婚启事”,随手塞进衣兜里。
红纸质量不错,可以拿回他那个破屋子剪个窗花贴。
光线昏暗,他分辨不了太多,抬头看去,方看到这里是一家小卖部,名叫“其明烟酒副食”。
两扇玻璃门虚掩着,桌上的烟灰缸还有两个烟头的余烬,但是老板不在,从烟头的温度来看,老板刚走。
这么大雨,就算出门,也应该会被大雨困在路上,不会马上回来吧……
陈阿满蹑手蹑脚地拉开门,走进去。紧张地扫视了一圈,货架上的副食令他的喉咙一动,极为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他再次环顾四周,只听见了雨的声音,于是伸手拿下一袋薯片,指尖抓在包装袋上发出了刺耳的“唰啦”声。
他本来想把薯片“偷走”,但手在摸到食物的那一刻,饥饿感就席卷了大脑,失去理智。陈阿满目露精光,拽开薯片的包装袋,抓起一把就匆匆往嘴里塞。
他蹲在角落,感受着膨化食品的咸香充斥着味蕾的奇妙,食物脆且薄的边缘甚至扎破了他的上颚,盐分渗透进去,刺痛感涌上来。
陈阿满在这种美妙的感觉中大口吞食着这袋薯片,嘴角边沾满了碎屑,猛然间一束手电筒的光柱照了过来。
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冷酷的脸。男人站着,他蹲着,愈发显得对方是居高临下的俯视与睥睨。
“哟,这么一会儿,家里就招贼了。”
男人的轻笑带着蔑视,走近一步,高大的身体投下来浓黑的阴影,这阴影甚至可以把陈阿满牢牢笼罩住,束缚住,再也无法动弹。他抬起那只长且有力的手,举着手电筒照着陈阿满的脸,虽然避开了他的眼睛,但陈阿满依然在强光直射下觉得双眼发酸,极不舒服。
偷盗被抓,甚至不是什么金贵的财宝,而是一包可怜的薯片,甚至食物的碎屑还令人鄙夷地粘在他的嘴角,这一瞬间陈阿满的屈辱感到了顶峰,他确实是个贼没错,但那只是鬼使神差的一念之差,即使他是个贼,也是个最丢人的贼。
“我……我……”
陈阿满慌张地用手擦了擦嘴角的食物残渣,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毛票,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给……给你……”
他屈辱地几乎要哭出来,咬紧牙齿不让自己落泪。但陈阿满的脸早已被雨淋湿,水滴沿着头发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