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子,荆蔚就看见三个青梅竹马,以及守在门口、站得笔直的荆澜和荆月。
“到底怎么了?”苏蓉蓉盈盈地走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淡淡焦虑:“今早小童送药过来,却被荆影他们挡在外面,说谁也不给进去。眼下红公子的毒性虽已除去,但若不按时服药终会有些许麻烦。”
话到中途,荆影等人已从暗处徐徐出来,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老变态欲哭无泪,这下可好,昨夜里那惊天动地的喊叫,想必都被这几个听了去了。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没有表现,不仅避免他们尴尬,更是省得自己尴尬。
许是见荆蔚没说话,宋甜儿嘟起小嘴,赌气地说道:“真是,我们又不是外人,蓉姐担心得要命,都在这守了一早上了。”她瞥了眼荆影的方向,闷闷嘟囔:“真是一点都不会变通!”
看着这两行人,老变态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甜儿,好久没喝你做的金笋粥了,替我做些可好?笋子切得细些,粥也熬久一些,然后准备易消化的小菜,荆月也去打打下手、帮点忙吧。”
这般打岔,宋甜儿当然不满,她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苏蓉蓉扯住衣摆。见自家姐姐缓慢地摇了摇头,大厨师才不甘不愿地拉着荆月、愤恨地离去。苏蓉蓉有些无奈,她将药碗递到荆蔚手里,依旧笑得如水温柔,话,却是对旁边跪着的一行说的:“甜儿那孩子就是这性子,她没有恶意的,你们也别往心里去。”
荆影没有抬头,低低说了个“是”字。
荆蔚苦笑,他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肩膀:“将药温了,替我送进去,至于其他人,也都回去休息吧。”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并没有对众人下缄口令,只是在荆影起身的时候,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轻笑着说道:“人在我那,你弄好了就到书房来罢,有些事需你和荆澜去做。”
荆影微微一愣,猛地看向自家的主子,在得到那人默许之后连忙点头、走进院中。跪在院外的十多个黑衣人也各自散去,很快,原本挤挤嚷嚷的地方,便只剩荆蔚、苏蓉蓉、李红袖和荆澜,四个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直没说话的红衣女子挑眉叉腰,似笑非笑地看着荆蔚,苏蓉蓉拉她不过也只能摇首苦笑,没有办法。
“你和那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他昨晚上偷偷摸摸地走了,留下那么笔莫名其妙的闲钱,打算让我怎么办?”
老变态嘴角一抽,暗骂姬冰雁做事缺损,面上却风轻云淡、不动声色:“老姬让我帮忙做些事情,那钱便是为此而留的。”他看似随意地抽了李红袖手中的账薄,复又笑着说道:“他昨夜突然有些事情,和我说后就急急忙忙的走了,来不及与你们告别,说下回定会赔罪。”
出于多年的信任,李红袖只是瞪了荆蔚一眼倒也不疑有他,反是苏蓉蓉有意无意地看了荆澜一眼,扯着妹妹柔柔说道:“他们既然有事,我们便不要耽搁了。不是说要陪我去看新到的布匹吗,再不去可就有些儿晚了……”
李红袖闻言,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俏皮地说道:“这人害我们等得好惨,让他送我们一人一匹布料做衣裳,你说可好?”
荆蔚哭笑不得:“我的钱还不都是你们的么?”
李红袖不依:“那不一样,你送的归你,我们拿钱买的归我们。”
“行了行了,就你有理。”老变态赶鸭子似的摆了摆手:“一人两匹都行,去吧去吧!蓉蓉若是有空,便也替我选了缝上一件。”
“啊!又使唤蓉姐!”李红袖愤愤不平地跺脚:“每次这么说,结果还不都是你最优先,我们哪次不得向后排着!三件都未必能轮得上我们一回,公平不公平!”
“好啦好啦,这回先替你缝。”见人无奈,黄衣女子连忙替他解围:“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红袖哼哼唧唧地撇了撇嘴,终还是被苏蓉蓉拽着袖子走了。离开前,还不忘指着荆蔚,厉声说道:“告诉你,那笔钱财数目不小,你和姬冰雁可别尽拿去干些乱七八糟的事、胡乱浪费了!”
面对家里神童的大声警告,老变态只能扶头看天,惨痛长叹。而一旁的荆澜则终于忍俊不住,满脸促狭地看着自家主子,躬身笑了出来。
荆蔚白了他一眼,狠狠地敲了他的额头、转身就走。其实,包括荆蔚在内的一行人中,荆澜年纪最长。他原名上官澜,出生在官僚世家,上有兄长、下有弟妹,本应过着锦衣玉食、光鲜灿烂的生活。却偏偏在十六岁那一年,当朝为官的父亲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结果父母、兄长被处以极刑、斩首示众,而他和弟妹则只得充市为奴。
初见荆澜的时候,他正将妹妹的尸体抱在怀里,护着遍体鳞伤、已然神志不清的弟弟被守卫当市责打。活着的两个不过少年模样,已经被折磨得只剩了皮和骨头,此时又被打得皮开肉绽、不成人形,模样甚是可怖。而当荆蔚将人买下的时候,两人更是奄奄一息,几乎活之不成。
如今记起,当初情急不容荆蔚多想,出钱的时候是看也没看地甩了银票。围观众人都说他年纪轻轻没见过市面,为他花下重金买下两个半死不活的奴婢而大为不值。这样的人,不仅医起来麻烦,看上去也甚不中用,这么多钱,足以买上两个力大无穷的汉子了。
而荆蔚却不这么认为,他能看到少年眼中的倔强和骄傲,他隐忍着,却没有一丝绝望,无论被怎么责罚侮辱,都没离开自己弟妹些微半步。他知道自己越是喊叫,越会激起责打之人施虐的念头,因此就算咬烂唇齿也愣是没吭上一声。而那个壮汉,光是胳膊都比他的腿粗上了数倍!
这样的孩子,倘若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上官澜和上官影,这就是荆蔚救下的第一对孩子,抱着半分同情半分戏谑,也不知砸了多少银票,花了多少名贵药材,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的难兄难弟。
十年岁月、转瞬消弭,而此时,兄弟中年长的那个正站在书房里,笑意盈盈地和自家主子四目相望、大眼瞪小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主人原来就是那名满天下的盗帅楚留香,可真是让我们好找。”荆澜眨眨眼,笑眯眯地说道:“这回若非荆风在路上不巧瞧见,您可还要再失踪几年?”他嘴角上钩,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说到底,荆澜与荆蔚年龄接近,又略长于他,在众人面前,两人是主仆关系,而私下里则更似损友。他虽不能在一干人面前扫荆蔚的面子,但独处的时候可就没那么好事了。十年之约早已过去,那日,荆蔚压根没有出现在约定的地点,他们等了三天三夜,恨不得挖地三尺地去寻姓荆名蔚的男人,却不料自家主子压根就没对他们用过真名。
荆蔚也是有苦自己知,他作为穿越人士,面对两个毫不相干的小兔崽子,自然想也没想地报了原本的姓名。事后发觉,便索性将错就错……反正楚留香这个风雅文艺的名字,实在让他有点消化不良。
解释是不好解释了,老变态看着自己养出的优质良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明明知道,我待你们并非想要为己所用。当年出手,不过一时兴起,事后传授武艺也不算尽心尽责。说来说去,教书识字、生活打理还是你管得更多。”
荆澜扬眉,笑得甚是怪异:“恩就是恩,义就是义。您或许不记得当初救阿影和我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事,但我们却是记得的。您说您没有尽职尽责,被你带回来的人,哪个的武功不是由您挑选好了最为适合的,亲自传授的?我一个十六岁就被贬为奴隶,苟且偷生了三年多的小鬼,能懂得多少?您莫忘了是谁教我的狩猎辨药、是谁教我的算账经营?”
老变态张了张嘴,一时讷讷。十年功夫,这家伙居然比以前更能说了。他上辈子总被噎得够呛,这辈子立志扳回一城,结果还没得意多久,老天就换了一批人来继续噎他。
荆澜见自家主子嘴角抽来抽去就是不说话,只得无奈摇首,笑容有些苦涩黯然:“对您而言,或许只是见无足轻重的小事,对我们而言却绝非如此。您明明清楚明白,却偏要视而不见,我们不是傻子,更不是有恩不报却依旧能自在坦然的畜生。您可知道当日荆森明明已经不行了,却为了要再见您一面而咬牙苦撑,到死都未能如愿?”
荆蔚左肋一抽,由着荆澜步步逼近而默不吭声,却不料一道黑影窜到跟前,坚定地阻在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