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莆田已是黄昏,荆蔚寻了个农家寄了马匹,趁着暮色掠入少林。他本不是急于一时的人,此刻却有不能再等的预感。毕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看着砖砌的高墙也不过些微一顿,便翻身掠入潜了进去。
临到院中,荆蔚四下瞧了一圈,就近选了个僧人、点了哑穴扯进暗处。
灰袍僧人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被制之后也不过稍许瞪大眼睛,即刻便冷静了下来。老变态暗赞一声,微笑地看进男人的眼里,僧人只觉像是被那黑色的瞳仁吸进去了似的,勾魂摄魄、醉了心神。
适时,盗帅笑着解了他的哑穴,而那僧人竟也不喊不叫、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眼前不是什么貌美帅哥,再加上时间紧迫,荆蔚很是开门见山:“天峰大师现在何处?”
灰袍僧人顿了一下,好一会才呆呆愣愣地回答:“此刻正在后院品茶。”
盗帅闻言,松了口气,又问:“那无花现在何处?”
灰袍僧人答道:“正为掌门汲水烹茶。”
荆蔚一怔,吐出的半口气又生生倒抽回来。也没理依旧神情呆涩的僧人,他几步穿到数丈开外,不需多时便飞身跃入后院矮墙。
竹叶森森、草木幽绝,透过茂密的竹帘隐约能见盘腿端坐的两条人影。无花一身白衣,手里端着茶盏,微微垂眉、笑容淡淡。清雅的茶香混着花与竹的味道融入空气,顺着微风散发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放在平时,此情此景堪比仙境,就连对风花雪月没啥追求的老变态,大概也得安静地欣赏一回。只是现下,却已由不得他。
在他迈入矮墙的那一刻,荆蔚便瞧见坐在无花对面、须眉皆白的枯瘦僧人。而那老者更已接过茶杯,垂帘闭眼、缓缓将其送到嘴边。
荆蔚暗骂一句,箭一般地窜了过去。迈步的同时,顺手揭了一叶竹帘,连杯带茶卷入手中。
无花见状脸色一变,他愣愣看着天峰大师举杯的右手,好一会才恢复如常。而荆蔚这回也已站在了两人面前,冷哼一声,缓缓摇动手中的茶盏。
明明被人无礼地夺了东西,年迈的僧人却连嘴角都没动上半分。他缓缓睁开眼睛,淡淡扫了来者一眼,顿了顿才淡淡说道:“施主如此闯来,不觉太过鲁莽了么?”
荆蔚不躲不避,坦然回视面前的老人。毕竟不是如面相般的年轻小伙,两生经历相加起来,面对天峰倒也不会进退失踞。扫了眼旁边的无花,盗帅倾了杯盏,当着两人的面,将透明的茶水倒入土中。
“有些事,我不欲管也不在乎,但此时发生却是麻烦。”
天峰大师凝视了他半晌,道:“二十年来,能一路闯入老僧禅房中的,施主还是第一人。能从老僧手中取杯、面前倾茶的,则更是初见。”
盗帅面上带笑,却没有什么温度:“大师若不承让与我,我又怎能探囊取物?而大师既早已知晓,又何必让我多费气力?”
老僧笑笑,并没有因来者的失礼而生气:“施主倒是格外直接。百闻不如一见,盗帅楚留香的脾气果然不同常人,只是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瞥了眼毫不动容的无花,荆蔚勾了嘴角:“大师既认出了我,自能猜出我是来找老友叙旧的。”
天峰大师微微一叹:“那么香帅并不想问些什么吗?”
“有些事,知道了与不知道,又有何区别?”荆蔚似笑非笑,随手一弹茶盏,便不偏不倚、稳稳当当地落在无花面前:“我若真有需要,调查起来未必会难。只是大师,可有什么想要问之于我?”
白眉僧人愣了愣,沉默了许久终于合上眼帘:“你想知道的事,现在都已知道了么?”
荆蔚耸耸肩,笑而不答。
天峰大师没有睁眼,却似已经知道了答案,他语气淡淡,问话仿佛随口道来:“任老帮主是否已经故去了?”
盗帅顿了顿,答道:“是。”
老僧点头,好一会才叹了口长气,摆手说道:“该说的该做的,你们自己清楚明白,去吧!”
荆蔚闻言看向无花,而无花这才缓缓起身,神色依旧悠闲潇洒。他毕恭毕敬地向天峰大师行过礼,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待他退至帘外,天峰大师才突然睁眼去瞧,这一眼的含义竟然煞是复杂。
两人没有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盗帅瞧在眼里,却只能无奈喟叹。一时间,他竟为自己光图省时省力、没将事情缘由问个明白有那么丁点的后悔了。
虽然再清楚不过,即便是问了,也不会为事情带来什么意外的改变,但,咳,上辈子那帮家伙说得还真对……有时候,他还真有那么丁点不太厚道。
夜色阑珊,少林后山绿荫茂密、草木繁生。明亮的繁星点缀着深色天穹,因着隐隐凉风、凄凄叶语而显得有些萧索。荆蔚和无花并肩走在崎岖的窄道上,两人都不着急、却也都不说话。
盗帅目光悠远,越过草木落在远处黑色的山巅上,山巅的边缘有些模糊,仿佛融入黑夜、化成了一体。无花神色淡淡,举止从容,一身白衣淡雅出尘,仿若不是凡间之物。
许久,妙僧终于微微一笑,道:“你虽然不算当面揭穿我,但也没什么不同,你就不怕天峰大师伤心么?”
荆蔚挑眉一笑,道:“他又是我什么人,值得我去担心在乎?”
“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无花悠悠一叹,看向盗帅的神色竟如水柔和:“我想了许久,也只能是取那‘天一神水’一事,不慎招到了你。”
“不错,在她们眼中,普天之下除了‘盗帅’楚留香,无人能自‘神水宫’偷去一草一木而不被得知。”盗帅咧嘴一笑,看向面前那容貌如玉的白衣僧人:“却不知还有一个和尚能将那足足毒死三十七人的天一神水,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宫去。”
无花莞尔,道:“你不妨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不多不少,想知道的多,不想知道的少。”荆蔚随手摘了一片绿叶,拿在手中把玩:“但最为好奇的,却尚无答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何盗出的天一神水?”
“‘神水宫’虽然禁止男人出入,但文质翩翩、久负盛名的出家人,自然是例外的。在常人眼里,出家人并无性别之分,谁会将你当成男人?”盗帅摇摇头,面容上满是讥讽的笑意:“但是在我看来,这实在可笑之至。一个男人纵然出家,也不过剃了头发换了身衣服,该有的明明还有,该做的还都能做不是?”
无花幽幽地笑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男人的女子,总是禁不得引诱的。她自觉死得甘心,你又何苦为她可惜?”
“我自是不可能为傻子可惜的。”扬手丢了树叶,盗帅故作不满地撇了撇嘴:“你说你吧,好端端去做坏事,做完了还像站在云端那一尘不染的仙人似,摆出一付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模样。嘴巴明明又毒又坏,却偏偏总能用最温柔、文雅的语调将它们说出来,让人觉得竟像柔情密语,软了心神。”
无花微笑道:“你若想做,也是做得来的。”
荆蔚摊手,道:“可我脾气不好、耐性不佳。”
无花接口:“最重要的是,尚还没有必要。”
明明并非总在身边,但多年至交却彼此明白。荆蔚是这样,无花又怎能免俗?
盗帅笑笑,很是得意的回答:“不错,你总是这么的通透聪明,所以我才格外喜欢。”
白衣僧人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了回去,道:“可惜,我却不知你最为好奇的究竟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言,荆蔚突然正了神色,直接看进无花的眼里。无花一愣,竟不知不觉收了笑容,回视过去。
“那日出手,你当真舍得?”盗帅开口,认真地说道。
那日,当然是说无花在尼山石梁上,射出那些密密麻麻、狠辣决绝的涂毒暗器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