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山之间一片广袤的树林有个怪名叫盘乌海,巨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稀少,一到夜晚连月光也不见,黑黢黢堪比居于深湖之底。如果不是因为此地实在不适宜人长住,岁空歌觉得把居所设在这里倒也不错,比研究阵法方便多了。
而那处深潭则在其的中心,又是一处陷下的深涧,那里是唯一能够触及月光的地方。若夜深时在山顶向下俯瞰,可以看见一小点银白缀在黑海之中,十分奇异。
晚上在这地方摸瞎寻路并不划算,所以他们又特地稍稍放慢了速度,在早晨来到了盘乌海的边缘地带。在白天,阳光从树干枝桠交错的缝隙中泻下,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光柱,有如潜至水下,看光被困于湖中。
进入森林,两人先是感到一股凉爽。公叹玉拿出短剑,在树皮上刮削了些记号,以防在这一巨大的迷宫中失路。穿行树林间,可见斑驳的苔藓,粗壮的树根间长着各种各样的蕈和蕨。偶尔也有完全没见过的奇怪植株。岁空歌带着公叹玉,顺着地上苔藓地衣的痕迹形状慢慢寻找水源的方向。因着日头正好,树林显得也没那么阴沉沉的,只是有淡淡的薄雾而已。
忽地,公叹玉手指道:“这是房屋?这里有人居住?”岁空歌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那里地势较为空旷,还真有个小小的破木屋,墙都绿了。这破地方居然还真有人住,岁空歌心想。
他继续向前走,余光却瞥见公叹玉不动,仍在看那个破木屋。他说道:“不去那里看看?真想知道那里住着什么人。”岁空歌叹道:“你就那么闲?”公叹玉道:“只是去看看。”岁空歌道:“会想到住在这个地方的人多半脑子也有问题,而且这屋子又破又小,你难道想着上门做客,让人家款待你吗?”虽然这么说,但岁空歌拗不过公叹玉,还是去了。
二人来到那小破木屋前,窗户上挂着的用草串联起的帘子也已经有点腐坏了。公叹玉礼貌地敲了敲门,“咚咚”二声,在这片森林里有些格格不入。他怕自己的力气把这木门敲坏,还特意收住了。
“哎呀,主人似乎不在。”公叹玉说道。
岁空歌一把掀开那破帘子,往里一看:里面陈设简单,只有几把简陋的家具,像是木工生手制作的,放着几个袋子,孤零零一个火炉,墙上倒是兜挂着一个珍贵的夜明珠。“有什么好看的,说不定这里早没人住了。”他说道。
公叹玉露出略显失望的神色。正要离开时,岁空歌突然“嗯?”了一声,打开了门。公叹玉见他进去,说道:“这样强闯民宅,怕是不好。”岁空歌进了门,看见一侧潮湿的墙角长了一片蕈类,其中一个挺大的在阴暗中微微发着萤光。岁空歌采下那个蓝芝,收入囊中。
公叹玉瞅见了,在他出来时问道:“你从墙上摘了什么?”岁空歌将那个发光蓝芝拿给他看,公叹玉见了这形状可爱的东西,甚是喜欢。岁空歌说道:“这不是送你的。”公叹玉将蓝芝还给他,说道:“这本来也不是你的,你从他屋里采的,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岁空歌心想发霉木头上长的菌子罢了,谁会关心?若是一般人,第一眼只会看到房内那悬挂的夜明珠,而不会注意到这微微发亮的蓝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人继续前行。好容易听到水声,见到苔藓变茂盛,走过去看,却是条溪流而已。两人用溪水清洁身子,就在此时,突然听见了什么。似是一道破空的风声,又如笛声长啸般尖锐。还疑惑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吓人一跳,瘦瘦小小伏在地上姿势奇异。细看,原来不过是只猿猴。岁空歌本还不在意,但那猿猴蹲在那一动不动,眼神却尽往二人所在看过来,透露出不知是好奇还是威吓的眸光。片刻,居然还蹑手蹑脚向前爬了过来。
岁空歌立刻不大自在,寒毛顿竖。他受不了被人这样盯着,猴也不行。穿好衣服后立即想抬手劈死那畜生,公叹玉却拦住了他,一根手指挡在他嘴前,说道:“嘘,我听到人声了。”
岁空歌一惊,只见那猿猴正踏入他们之前所在的溪流处,汩汩溪水打湿了它的皮毛,猛然一道气劲从天上奔来,打中那猿猴!“该死的畜生,你在干什么?”一道詈骂声浪先袭来,震得树叶都簌簌抖了一下,再是一个人迅疾跃来。那人穿得破破烂烂,须眉皆长,皮肤却十分光洁,见了那猿猴便打。那猿猴吃痛,中了一击后大嘴吐出一口血,居然没死,而是飞快地往森林密处遁逃。
那猿猴吐出的血溅进溪流里,那人见了,也不再去追赶猿猴,而是立刻趴在地上,手捧作碗状,想要把猿血捞出来,可惜那血自然是瞬间就被湍流吞没带走。那人捞了几下,只能放弃,骂道:“这畜生,竟脏了我的水!”
岁空歌与公叹玉刚刚都用那水流洗过身子,此时都一言不发,不敢叫那人知道。岁空歌心想,这是活水,这老头居然作类似刻舟求剑之事,真是疯子。不过他不敢说出来,更不敢让那人知道自己用他宝贵的溪水洗了脚。
猿猴跑了,那人气了会儿,才注意到两人,阴沉地问道:“你们两个又是从哪来的?”岁空歌见这人恶声恶气,便也不客气地说道:“这需要你管么?”公叹玉道:“我们来到此地,是想用中心那涧下深潭来治病。”那人嘿嘿笑了。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们居然想就这么偷偷摸摸就来用我的潭水?”岁空歌奇道:“这地方是你的?笑话。”那人道:“我在这居住了已经两年有余,吃在这里喝在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在此驻留,也没有人敢来呼喝我!你们又算什么?不过初来乍到,为什么要我和你们分享?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换作是你,愿意去喝别人用过的洗澡水吗?”
岁空歌听了这人的话,心想如果他是公叹玉,一定不光要在那潭里泡澡,还得撒个尿好好恶心这个老家伙。公叹玉问道:“敢问前辈大名?”那人道:“名字?让我想想,哦,我现在的名字就叫冰潭主人。”公叹玉道:“来时途中听说这里林间有闹鬼之事,这位道人有除邪之能,您要是行个方便,我们会帮您解决这个问题。”他带出之前村民的鬼话,那人听了他的话愣住,直直看着他,随后说道:“道士?那好,总有甚么除邪之器吧。”
岁空歌身上当然没有这些东西。不过骑虎难下,他只能顺着意,随便掏出一张破黄纸,也扯句鬼话:“桃木丹砂没有,不过这符箓认得吧。”上面其实写的是药方,字迹潦草,这冰潭主人看不懂,又见他姿态潇洒,勉强信了三分。他眼神奇怪地看了看二人,令其等着,转头又跃起,在树林间如那只猿般轻巧穿梭而去。
岁空歌与公叹玉等着这老头回来,磨蹭了许久,那人才来。过去了这么久,那冰潭主人不禁气没消,反而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他见了二人,话也不说,先是一扬手,一道气劲就如无形鞭子般破空,发出爆鸣。二人见他怒形于色,有了准备,立即躲开这一鞭。气鞭落空,在地上狠狠震出了一道口子。公叹玉说道:“前辈怎么又动怒了?”那人开口骂道:“你们中哪个是小偷,快把东西还我!还是说两个人都是?”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转来转去。
公叹玉想了想,对岁空歌说道:“啊,他指的是不是你原先从那木屋里拿走的那蓝芝?我就说那是他的东西。”岁空歌道:“烂木头上发的,也是你的?”那人道:“我天天在自己屋里,就爱数这些东西,室内有什么,我心中自然都有数。木头上的纹路长什么样,虫子爱往哪里爬,长了几个菌子,数量、大小、颜色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从我屋子里拿走东西,我一眼便瞧出来了,还敢说不是?”岁空歌没辙,只能拿出那蓝芝扔回给他。那人拿了那蓝芝,仍然不依不饶:“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就算完了?”岁空歌道:“那你还想怎样?”那人道:“它本来是活的,好好长着还能更大,现在已不能种回原处,再还给我又有什么意义?”又冷笑道:“你们做了这样的事,还好意思想问我借用冰潭?做梦吧!”语毕,手中凝气,又向二人攻来。
二人均无意与他缠斗,公叹玉轻易避开了此人攻势,他便转向武功相对不济的岁空歌。此人身手不凡,岁空歌落了下风,他刚避开一击,那冰潭主人又接二连三发功,令他不得已频频闪躲,有一次还是公叹玉出手轻轻把他拉走才得避开。这架势,却是有意要把他们赶入树林密处。岁空歌心想在树密之处,这老头熟悉环境又身手矫健,自然占了优势,但那人又追了他们一会儿,却攻势渐缓,随之停止,身影消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叹玉说道:“他不见了。”岁空歌道:“他是有信心我们一定找不到路么?”公叹玉望向上空,看看天色,现在已不早了,说道:“很快就要日落了,他觉得我们在晚上必会迷路吧。”又转向岁空歌问道:“你怕黑吗?”
岁空歌不屑道:“又不是三岁小儿,谁会怕黑?”
又过约莫两刻钟,天色渐暗,明明尚未入夜,森林已愈加压抑起来。岁空歌拿出火石,两人削了木棍和树皮制成火把,在赶路时,这火把已经足够大,但在这片树林,这么小的火苗却显得有些弱不禁风。起初,在火光下还能看清周遭环境,在夜幕真正降临后,那周遭的浓郁的黑暗便吸走了一切,火把一端上的光亮显得如此渺小,一片黑色海洋中的孤零零的一点。
现在这所在才终于现出了它真正的样貌,处于其中便犹如置于深水之下般令人窒息。公叹玉又抬头看天,几乎瞧不见什么景色,月光很难透下来。确实,两人开始为找路犯难了,这火光在海里实在起不了多少作用。
两人折过幽深林径,勉强寻找到舒适开阔点的地方,正欲生火,发觉树底下有堆东西。昏昏火光向那处晦暗所在直照去,一方醒目的煞白旋即跳入视野中。竟是好几具残缺的骷髅,骨头七零八落以凄惨的姿势散在树根附近。倘是常人的话恐怕瞅见的第一眼就已经被吓坏了,不过二人没有多大反应。
公叹玉道:“这里难道死过不少人?难怪没人敢来了。说不定真的有鬼。”岁空歌却说道:“你瞎了么,这是兽骨,不是人的。”他以前无聊时也做过类似的东西,将不同动物的骨头标本加工拼凑成四不像,比这做得可好多了。公叹玉道:“你看这东西多奇怪,是不是什么山野精怪?这个所在的走兽就算成精也不奇怪。”岁空歌懒得理他,就当是真的。
二人移开那些东西,开始生火堆。篝火比火把亮了很多,围坐在边上,人舒适了些。但若环顾四周,看那些树林间,树与树之间的分隔,那被火光映出来的部分下照不到的黑色却显得更加阴森。围坐在火堆前,两人只能平复焦急的心情等待第二天天亮。
岁空歌心烦意乱,手伸进怀里拿起那个装了血的金胎小瓶子,但一注意到自己正和公叹玉相对而坐,他立刻缩回了手,心想好险没下意识把这玩意拿出来。
公叹玉面对面看着他,两人现在离得挺近,不知道他现在正在想什么。
现在这面面相觑的样子真是煎熬,岁空歌反而想提议把火堆熄灭了,但又心想那怪人指不定想怎么夜袭他们,只能小心为妙。公叹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说道:“这里的夜晚恐怕挺危险的,还是小心为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这时突地一阵邪风刮来,火堆熄灭了。
再度点起火来,没多久,林间风穿过,又把火灭了。如此三番两次后,二人只能再起身重寻可以生火的地方。黑暗中阴风刮来,岁空歌听见呼呼鼓气声,抬头一看,只见头上飘着几个缥缈的白影,悬浮在半空中脚不沾地,形影单薄。
这次真的差点吓到他。不过定睛一看,却是几件破衣裳勾在树枝上,随风而摇动。
二人重又生起火来。待到一个时辰后,皆是生了睡意,但怕出意外,又勉强撑起精神。公叹玉提议让岁空歌先睡,待自己累了再轮班守夜。岁空歌心想反正他武功比自己强,便不推托,安心休息下了。刚躺下不久,就听见有几声古怪的鸣叫声。这鸣叫声听来不似鸟不似兽,不知是何物发出来的。
岁空歌疑道:“这是什么声音?”公叹玉也凝神细听,道:“我猜,是那只猿猴的叫声?”岁空歌嗤道:“那怎么会是猿啼声?”公叹玉又细细听了听,说道:“我听见好多奇怪的声音。”岁空歌也屏息住,却只能听见细微的风声和瞿瞿虫声。突然,一声扑腾响起,顺带激起一方草木沙沙声的涟漪,在这极静处显得尤为突出,宛如小石子嗵地砸入止水中。
公叹玉道:“那是什么?”岁空歌道:“什么?”公叹玉看向树林深处:“我看到一张脸。”岁空歌道:“是那老家伙么?”公叹玉道:“那看起来不太像是人脸。很白,眼珠子黑黑的,人中很长,好像还长着毛。”岁空歌听了这话,先是起疑:“你想故意吓我?”公叹玉道:“现在倒没有,我确实看见了一张脸。”
岁空歌不相信他说的话,想起之前那几个挂在枝头的衣裳布条,将刚刚看到的东西和他讲了,估计又是甚么装神弄鬼的把戏被他认错。公叹玉点点头,说道:“那说不定就是死去的人的衣服。”。其间,又有几声怪叫偶尔响起。过了片刻,他听到公叹玉起身,问道:“你要去干什么?”公叹玉说道:“我又看到那张脸了,等着,我去看看。”说完,他抽出火把就轻身钻入密林间,一晃身影和火点就没入了黑夜完全不见。
现在只剩下了岁空歌一个人。他疑心这是公叹玉故意耍他,但他一人现在又能窜去哪玩儿呢。等了一会子,公叹玉还没出现,他心想他是不是迷路了。林间本来很静,但时间久了耳力好就能听出各种窸窸窣窣之声鼓噪相和,搅得人不耐烦。这时,又有几声奇怪的声音隐隐约约回荡,听着些许凄厉悲怆。他坐不住了,起身环顾四周,看不见什么东西,便也想去探寻。结果刚向着声响源头走出两步,突地,另一边却传出咔嗒一声,一根粗树枝折断落在了地上。
火堆小了些,岁空歌随手捡起那根树枝扔进火里。周围的草木在火光下鬼影幢幢,黑色之中却找不见那抹本该显眼的白色衣角。
岁空歌心想公叹玉可能已经迷路,天亮之前都不会回来了。还没等他心神安定下来,又是“嚓嚓嚓”三声,三根折断的树枝分别在不同的方位从天上掉下,有一根还掉在他脚边,差点砸中他。岁空歌见到树枝,差点被气笑,再蠢的人现在也能知晓了,这必定是谁在趁机故意作弄,不知是那老头还是公叹玉干的。恶作剧做得实在过于明显,显得焦急愚蠢,就反而令人生不出惧意了。他安心下来,稍稍分神留意四周状况,坐下闭目养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时,他察觉到某一方向有动静,立即拾起手边的石子,用暗器手法弹指间将石子打向那处。这次他还清楚听见微弱的喘气声,心想这下可抓到那人了。那石子眨眼间击中一物,随即响起一声惨厉的啼叫,却不是人声,像是鸟。岁空歌一怔,难道那不是人?但他却又真切听见了隐约的人呼吸声。
正当他一时心神不宁,那边又传出了人的声音:“我找到了。”是公叹玉的声音,他的衣衫也逐渐在黑暗中透了出来。岁空歌这才放心,问道:“找到什么?你之前迷路了?”
公叹玉向明亮处走来,他的脸在这环境下显得和衣裳一个色。他怀里抱着某物,说道:“我就说我看到一张脸了。看,抓到它了。”岁空歌看向他怀中,却只是头猴面鹰,不禁暗骂他少见多怪。这猴面鹰之前被他的暗器所击中,疼得连连哀叫挣扎。公叹玉举起这只还处于应激惊恐之中的猴面鹰,递给岁空歌,笑了:“看,多可爱的宝宝。”
岁空歌既不觉得这玩意吓人也不觉得它有多可爱,让公叹玉将其放了。猴面鹰还在哀号,这声音听起来却并不是原先那个非鸟非兽的鸣叫。而公叹玉又抚摩它毛羽半天,等腻了才放生。
公叹玉回来后就继续守夜,他似乎睡意已经全无。而岁空歌躺下休息,不一会儿就睡意渐浓,意识开始有些朦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正压在他身上。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又眨眼意识到火光因为良久没有添柴已经暗得几近熄灭了,周遭已是黑得不见五指。
在暗光下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上面人的面容。岁空歌这次可不客气,立刻用力推开他,但公叹玉力气奇大无比,大到令岁空歌不禁心想他怎么会用短剑这种灵巧的武器。他死死压在岁空歌身上,也不说话,只有鼻息喷在他脸上,又伸手去解他衣服。岁空歌见他还想继续,急了,脱口而出:“你不是说不强迫我吗?”
公叹玉听了他说的话,愣了一下,然后轻轻低笑起来。岁空歌听见这响在他耳边的声音,以为公叹玉现在情动难以自控,烧得糊涂了,怒骂道:“笑什么?”
公叹玉压低声音,示意他不要乱动,小声说道:“嘘。旁边真的有人。”他一边说旁边有人,又一边俯下亲了亲岁空歌的脸。“那你还!”岁空歌窘迫骂道,但一时难以反抗。他正想用点法子治治公叹玉,却听见周围黑暗里传来响动。他立刻住口,屏气凝神,伸出手掌催动内力,隔空将最后的一点火苗给熄灭了。这下,任凭旁边那人眼神再好也看不见他们了。
冰潭主人在许久之前便偷偷潜伏在了二人附近。他眼睛特异,视物极强,豆大点光便能明如白昼。素不喜生人,自从隐居在此处,他每次一有途经此处的行人旅客,便在夜里装神弄鬼吓走入侵者,屡次三番,百试百灵,直令山民都以为附近闹了鬼,乃至于住在这带丘陵的人都耳闻一二,年来连边缘都不愿再靠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显然,现在这两人胆子比常人大得多,看见枯骨鬼影都毫无惧意,那可是他精心制作之物呢。其中一个还孤身去逮了只猴面鹰。他等到一人落单,又是发出怪叫,又是弄出些动静,但也没有什么用,那人脸上平淡如水,一点变化都没有。他烦恼着要再用些什么手段,想起前言,惊疑此人该不会是真的来驱鬼的。这道士转了一圈,在冰潭主人以为他要施展什么术法时,又忽然坐下继续闭目了。
此时火堆逐渐变小暗去,岁空歌也快入睡了。公叹玉放走那猴面鹰,又起身开始转悠。冰潭主人忙敛息隐藏自己,此人武功较高,他不想被发现。公叹玉转悠几圈,似是没发现他,便回去坐下,只是他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而是半坐在了岁空歌旁边。冰潭主人见这人在另一个人身边不知要干些什么,轻轻挪动身体,换了个地方仔细观察。
只见这个貌若好女的男子俯下身来,竟整个人压在了另一名已入睡的男子身上。冰潭主人一惊,不知他何用意,还以为是要传功,静待着往下看。这男子如蜻蜓点水般温柔地亲了亲另一人的鼻梁,又顺手去松他的腰带,伸进衣内抚摸。这露骨的举动令他也终于反应过来此人想干什么,不由得大为震惊。而另一名本已入睡的男子此时清醒过来,却不抗拒,反而与这长得雌雄莫辨的男子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幽暗昏瞑之下,这亲密场景简直比鬼还可怕。冰潭主人活了那么久,岁数甚大,见识广博,却真没见过此般,心想这哪是来除鬼的道士,分明就是两个妖人。被骇得一时疏忽,暴露出声响。
那两男子也察觉到他踪迹,立马灭了火堆。最后的光也失去,四下旋即一片漆黑。冰潭主人见火堆熄灭,隐约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声,知道这两人接下来就要在野外行不轨之事,心中暗骂,轻挪脚步准备离开远远的。这时,又听见二人对话:
公叹玉道:“我刚才去逮那只鸟时,听见了很奇怪的声音。”岁空歌道:“你又想吓我?”公叹玉道:“哪有,我确实听见了。”岁空歌道:“就是那老头在怪叫吧,装神弄鬼。”公叹玉道:“不是。那声音离这里挺远的,而且和刚才那几声完全不一样。”岁空歌道:“那就又是甚么鸟叫的。”公叹玉道:“听起来不像。我觉得是那猿猴叫的。”岁空歌心想他没见过世面又大惊小怪了,道:“猴子叫声还能有多奇怪?”公叹玉:“那声音,听起来很痛苦。我有些害怕。”虽然此刻看不见他脸上表情,但岁空歌已对他有些了解,察气息声音就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有惧意,不过是故意装扮,便敷衍冷哼道:“是了是了,你先别怕,再待两时辰我去看看,乖,没事的。”
冰潭主人听见二人说话,冷汗冒出,心想自己可从来没听见过什么奇怪的声音,怎么一天之间竟发生这么多事。他当即决定要离开此间,心想这里的土地既已被这两不要脸苟合的妖人彻底弄脏了,兴许还带来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不能再呆了。
待那冰潭主人走远,公叹玉才从岁空歌身上起来,重新又燃起篝火。火光亮起,他才看清岁空歌脸上略显窘迫的神情。之后树林间一片平静。休息了大约两个时辰,上空开始隐隐发亮。
两人整装重新寻路。一直到他们终于找到那处深涧,那声称自己是冰潭主人的怪老头都没再出现干扰,这令二人省心不少。
那处深涧挺广,宛如一个小山谷,下方潭水呈幽深绿色,好似乌玉泛着光泽,隔着距离也能触见那丝丝凉意。终于到了目的地,岁空歌对自己的医术相当有信心,便没怎么考虑再失败的可能,当下就放松起来。但像是要打击他一般,正当他看着那处潭水,琢磨着接下来要使的手法时,又听见一声古怪的叫声,下意识连忙抬头看去,却只余树冠枝叶簌簌摇动。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叹玉脱下衣服,走入那潭中。白皙的皮肤先是被冰冷刺骨的潭水稍稍刺激了一下,须臾间又适应了这温度。头顶阳光落下,照得那颜色极深的潭水都显得通透起来,但寒意却如林间淡淡薄雾一般消散不去。若是常人,定没法坚持在这深潭中久呆,他却眯起眼睛,感到了舒适。
岁空歌一挥手,展开一卷袋子,上面插着二十多根针,尖锐针头寒光闪烁,针脚则均被银线拴住。他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公叹玉闭起眼睛,睫毛垂下,仿佛是来泡澡享受似的,说道:“蛮舒服的。很凉快。”
岁空歌又使出上次的手法,银针唰唰射入公叹玉颈背各路穴道。他手拈着连在针脚上的银线,感受从肉体到针到细线引来的丝丝热意。按照他的指示,公叹玉也运功,内力与他形成配合,将体内热气导至周身潭水中。
果然,在这一过程中,公叹玉又感觉丹热复燃。可他的状况和一般的丹毒发作相比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体内某一处,他知道,就是那个冤孽东西所在的地方,如同烈日头的太阳般散发着毒辣的热,让他有种要被自己的五脏六腑烫死吃掉的错觉。幸好这冷冽的潭水包裹着他的身体,缓和了不少。他保持着清醒,徐徐从嘴鼻肌肤中排出热意,将阳丹的骚动压了下去。
过了几柱香时间,这一潭刺骨寒水竟都开始变成温水,随着时间流逝,愈来愈热。好在没多久,等到岁空歌也冒出一身汗、气空力竭之时,公叹玉终于轻松,潭水也不再升温。
他从潭中起身,有些摇晃,岁空歌跃下深涧,扶住他湿漉漉的无力的身躯。公叹玉笑了笑,却不让他再扶,走了几步,说道:“我已经好了。我想,丹热应该不会再发作了。”
在他离开时,身后的潭面上浮出约几十条小鱼,都翻着肚皮。这些白色小鱼通体半透明,在冰潭中繁衍许久,已适应这寒冷,现在水温上升,有如在瓮中沸刑,还未超过一个时辰就纷纷死去。
岁空歌看他往上攀爬,又宛如无事般穿上衣服,忍不住说道:“原先那至阳药物的烈性已经消去,丹热或许一时不会发作,但你体内那阳丹终是还在。”
公叹玉穿好衣服,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俯视着,说道:“你在关心我吗?”岁空歌道:“我只是说事实。”公叹玉道:“事实……我知道。不过,只要丹热不再发作就好了。那东西在我体内已有七八年之久,平时还没有过其他异动。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影响的。”岁空歌想了想,说道:“我想,在公丹漆身上,也必然有一枚‘阴丹’吧。”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公叹玉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只说道:“她的想法,我一向不是很了解。”
他回过头来时看见潭水上浮出的死鱼,面无表情。忽然又笑道:“你想治好我们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间小鸟啼鸣,两人在阴沉的林间淡雾之中行走。
两人顺着来时路走去,正走出树林边缘地带不久,岁空歌以为终于能和他分道扬镳之际,公叹玉忽然面露难色。他说道:“之前耗竭过多,内元还未恢复。”岁空歌正要开口询问状况,他压低声音在耳边说道:“有人跟上我们了。我还不好调动内力,你先不要离开我。”
二人立即加快脚步。到了县中,岁空歌也感觉到了暗中的人,恐怕又是前来追杀公叹玉的那批,虽然不知他们到底什么来头,有什么恩怨矛盾,但自己实没必要卷入其中。也幸亏那群人不知道公叹玉暂时无力,被之前有去无回的结果吓阻,又见二人结伴同行,过于谨慎,一直等到他们到了太平县,竟也没有动手发难。他心想内力恢复不过半天时间,又怕他再缠着自己,便琢磨着此时熘走最好。他把公叹玉送入一家人声嘈杂的酒肆,留他休息,说道:“你先暂时在此歇着,想他们也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动手。我先去买些普通的调理之药,助你恢复元气。”随后离开。
然而正走在街道上,忽有一道风自侧面小巷拂过他耳边,虽是当即警戒心起,伸掌作出防备之姿,但来者也是有备而来,另一边的屋檐上随即便有其他蒙面人影闪出,两面夹击挡住去路。
没想到这群刺客却将落单的自己作为了目标,岁空歌不知他们是认错了人还是以为自己是同伙,沉声解释道:“我与那公叹玉素不相识,不过是碰巧同行,你们不必找上我。”但来人对他的话置之不理,直接围攻上来。岁空歌轻叹一声,终究得出手。这些刺客的实力并不比之前强,不过其中也有二人带头武功远超他人,而一直谨慎观望,没有轻易出手。
交手之际,岁空歌从拳脚缝间中瞥见街道另一头有一熟悉身影出现,正是公叹玉。他明明内力未复,却冒然跟了过来。他出现之后,其他人转变方向纷纷向其迎去。而岁空歌心想既然这些人已找到真正的目标,那么自己可以退去了。而至于他会怎样,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他如此想着,收掌,准备趁机抽身而退。一人却忽然于此时出手,挡住他去路。
岁空歌蹙眉,不知这人为何还要腾出手来妨碍自己。随即另一人也从背后向他攻来。他眼前变成全黑,有什么东西夜幕般从天而降,竟是一个大麻袋。这才发现这些人的目标居然一直是自己。
被这个东西套头的第一时间,岁空歌心想:我应该早点跟他分开才对……
昏过去不知多久,岁空歌醒来,发现自己已在一个房间,手脚被绳子绑在了一座高椅上,袖子被撕去一大块布料。环顾身边,这处宅邸布置雅致,纱幔低垂,墙上挂着书画,虽是看上去几乎没有鞋巾等生活之物,但空桌上也无厚尘堆积。此处大约是某人不常住的别所。
他活动一下身体,推测现在已是第二天早晨,之前几天睡得不好,竟直接在这陌生人的宅中沉沉睡过一夜。那些人下的迷药质劣,现在还头疼隐隐。他琢磨着如何解开绳子之时,椅子发出了些许声音,立时外面人影闪动,有人说道:“别动!否则你过的可没那么舒心了。”
岁空歌不知这些人到底想作什么,难道跟自己也有仇?他思忖半天,只能沉声试探道:“那边的壮士,我与那公叹玉素不相识,只是碰巧同行,抓了我也无用。”背后置之不理,却说道:“你怎么来了?”紧接着一个女声伴随着脚步声说道:“那人还没来么?”守卫说道:“还没,这样等对方上门,恐怕……”女声道:“好了,之前大公子确实想杀了他,现在过了时日已是气消,所以说让你们不要伤那人性命,一定要生擒住。可千万记得。”补充道:“那叹玉公子的武功高得很,里面那人质不要让他逃了。”其他几人虽是有些不满,但只能听从主人的命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岁空歌心想原来他们只是几次受挫后颇忌惮公叹玉武功,想抓个人质引人入瓮,便放心许多,说道:“我说过了,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们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外面人不知道他听力灵敏,立时噤声。过了一会儿,门外其他几人散去,有一人开门走进来,从岁空歌背后用布条蒙住了他的眼睛与耳朵,说道:“好了,你乖乖听话,待抓到公叹玉就放了你,我主人是有风度的人,若不好好配合,那就是你自讨苦吃啰。”
岁空歌对这个屡次派出刺客的“风度之人”嗤之以鼻,没有兴趣揣测他话中意思。同样不认为公叹玉有什么理由冒着风险往陷阱里跳来救自己,只想等这些人放弃后再释放自己。现在他眼不能视物,却是清闲,在思考其他事情。这一清闲便是又过了一两天时光,忽地沉默被打破,他耳中隐约听见身后传来鼓噪之声。
又过片刻,一人慌慌张张冲进门内,岁空歌只感觉脖子凉凉,被锐器贴着。持刀的守卫遭遇袭击,忙挟持被绑住的人质威胁,但来者并不吃这套。
公叹玉扫了一下面前这人,说道:“怎么有点眼熟?”又添道:“想起来了,几天前在山中前来追杀我的人,其中便有你吧?没想到当时刺客中还有一人免死偷逃了回来,你的运气是不错。但今天现在其他人都去了砚庄守株待兔,就留你一个在这里把守,可见运气很差。”
这个守卫正是之前曾追杀过公叹玉的其中一名刺客。当时他身边几人都企图逃离,却被岁空歌杀掉,唯有他跑得早运气好,趁着天色昏暗潜逃了出去通风报信。今次又被指派来看守岁空歌。他还蒙着面,被公叹玉一指出,顿时怔住,想不明白此人是如何仅凭露出的一双眼就记得他。
他本就胆子不大,不是专业杀手,只有长期陪伴在主人身边练出的谨小慎微和保命技巧,自上次见过公叹玉杀人后就战战兢兢了,完全不想再对上这个魔头。但一想起那位也免不了头疼,作为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他不敢直接回砚庄,还是硬着头皮一直跟踪两人给杀手发送信号。电光火石之间,公叹玉已走近他身边,在他眼里,宛如是瞬移一般。吓得他顿时手上武器不稳。公叹玉擒住他手腕,骨骼被扭动发出咔嚓之声,而刀已斜斜飞向地面。
岁空歌眼上蒙布终于被摘下,他看见光中公叹玉一人,说道:“你应该用不着来找我了才对。”
公叹玉淡淡道:“我总得知道这些天以来都是谁在追杀我吧。”岁空歌道:“你知道是什么来头了?”公叹玉点头道:“不错。你应该也听说过吧,洗锋砚庄之名。”岁空歌道:“那里就是洗锋砚庄?那看来眼睛被绑住,没仔细打量是我的损失了。”公叹玉道:“不,那里只是一处别院水榭。他们把你关在这里,又想骗我去洗锋砚庄自投罗网,哼,谢鸣满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地方,会乖乖上当。”
洗锋砚庄是精艺的风雅名家,岁空歌虽不是什么骚人雅士,但也好附庸风雅,听说过其盛名。想不到这样的名家,却会派手下追杀公叹玉。公叹玉解开疑惑,提起之前他与洗锋砚庄的恩怨。
几月前,叹玉公子于洗锋砚庄做客,其大公子谢鸣满与他本短暂交好过,公叹玉当时也以为他谦谦有礼,通晓文墨,实乃正人君子。结果一次偶然,谢鸣满遇见公丹漆,竟言行轻薄起来。他伪君子面目暴露后,公叹玉与他交过手,也许是那次他伤得甚重,以致于到了现在还记恨于叹玉公子。
岁空歌听了他的话,虽有不解,不过与他无关,对刨根问底也无兴致。他对公叹玉来救他也无多少感激之情,毕竟若不是他,自己本也不会被卷入这事件。被当作人质?太好笑了,他这辈子很少遇到这么可笑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二人走出这水榭,公叹玉忽然喘了几口气。岁空歌这才想起来在潭中排毒后他内力未还复又遇上敌人,问道:“你感觉如何?”公叹玉道:“我无事,只是这里离得远,我缩短路上时间有点急,内功运行中岔了几口气。”岁空歌看着他,说道:“我之前还没问过你,关于你体内阳丹的来历。”
公叹玉低眉垂目,眼睫投下浓重的阴影,道:“先找个休息的地方吧,我会告诉你的。”
二人在城中,公叹玉坐在露天的凉茶铺子上,岁空歌去附近的药房购得一些普通药材。茶铺里养了一只猫,原本正懒洋洋横躺在地上晒太阳,被两个人所打搅,抬起脑袋来好奇瞧瞧。过了半晌,它悠悠走到公叹玉脚边,毛茸茸一团温顺地蹭在他脚上,扬着尾巴和小下巴,喵了一声,想要求得人的亲近。他没有理会。猫转了转,重新在他脚边躺下歇息。
忽闻一阵浓浓药的苦味,公叹玉转头一看,见岁空歌亲自端碗过来,微笑道:“怎么,你对我这么好?”岁空歌不应,将碗递给他,那碗在指尖上还挺烫,他没问什么,端过来喝了,待碗中尽,才说道:“这是我第二次喝你煎的药,希望这次里面可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岁空歌说道:“这是治疗龙阳之好的药方,你喝了以后就不会再喜欢男人了。”
公叹玉听了以后,面色一滞,立刻缄口不再作声。
岁空歌见他难得被自己呛到,不禁心中觉得好笑。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又起。
刚喝完药的公叹玉突然捂着胸口,身体抖了一下,随后斜斜往岁空歌身上倒去。正在他衣角边摊着身体舔舔毛的猫察觉不对劲,迅速抬起身子瞪大了眼睛看向二人。岁空歌大惊,不知又生什么差池,连忙接住了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凌凌头上乱糟糟地包着布在院子里练剑,被自家二姐笑了好久。他气得要死,但既扔不下剑也脱不下布。他天资愚钝,只能勤能补拙,这一天天练剑,他是风无阻雨无阻比谁都勤快。虽然父亲与大师兄都不愿说太打击人的话,但江凌凌自身已经认清这点了。他年龄不大,但作为水云府少主人,稚童时期就开始练武,到现在也是已算是走过漫漫修行路。
得病了总该休息,可偏偏他不是得病。被那大蜘蛛咬一口之后,遍体都开始长小红包,又痒又刺又痛,可害苦了他几天。虽然及时问医,身体并无妨害,逐渐不再痛痒,但那红色点点暂时还未消退,好不滑稽。
起先江凌凌还不知自己破了相,和大师兄面对面说话时,后者一点异样的反应都没有,神色如常。一路走着,几名仆役看见他,忍不住嘴角微泄笑意,马上别过脸去,看得江凌凌犯起了嘀咕。直到他遇上父亲,父亲神色奇异,关切地询问他是不是出了麻疹,他才急急去照了铜镜,发现脸上满是疹子,愣是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之后他闷在房间里没法出门,才一天,就闲不住急得直打转。想了想,往脸上胡乱蒙层布,像个蹩脚绑匪似的遮遮掩掩出了门。结果遇上二姐,又是一通笑话。
他又气又恼,幸得脸上这布遮住了他表情。心里还是恨恨地把那个邪医又剁了一遍。
这几年里他虽然打听到了邪医岁空歌的名号来历,但此人神出鬼没,形影不。当时他与师兄弟出门修行,偶然慕师兄竟在小地方遇上与那邪医相似之人,让他好一阵激动,宴请师兄弟和几名他派子弟,守株待兔还真让慕师兄将此人诓骗来了。虽然这次在杏花楼捉拿此名邪道妖人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了把风头,但不料最后却又被他暗算了一笔。思来想后,就只能怪如今的自己还是功力不到。
又是大师兄给他帮了忙。他见师弟头上滑稽地缠着布,便做了个遮住半脸的面罩送给他。江凌凌喜欢这个黑色面罩,看上去还挺帅气,带上去后喜滋滋地在池水前照了半天。冷冷的池水黑黑的倒影,轮廓勾勒出一个行走江湖上拥有着阴暗过去的神秘剑客,而不是水云府在宠爱中长大的少爷。
他问道这是谁做的,慕皓月却说是自己缝的。江凌凌咋舌:大师兄怎么什么都会?忍不住在心中想象一本正经的大师兄手拿绣花针的样子,忽地,想起来一件这几天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的重要之事。
江凌凌说道:“慕师兄,再过三天,你就要去参加真传试炼了。”慕皓月点点头。
水云府前靠湖背靠山,后山的一处山洞就是试炼之地。那个山洞平时禁止人进入,江凌凌从小到大满后山不知爬过多少遍,他父亲闭关的地方也偷逛过,唯独没去过那个山洞。这使得他愈加好奇这个地方。接受过试炼的人,才能开始学习观涛剑法最后一层。
而慕皓月年纪轻轻,已经有了试炼的资格,即将开始学习最后一层。至于是否能通过,江凌凌没担心过这点,大师兄怎么会失败呢。慕皓月自己也没怎么为此担忧过,仍是一副云淡风轻之样。
江凌凌舞剑,眼盯着剑尖,心思又飞去了试炼之地。那个山洞,总有一天他也要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天过得很快。江凌凌还戴着那个面罩,有师兄弟问起,便只说是得了风寒。水云府主人江逐浪来了,他扫视了一下各弟子,最后目光落在慕皓月身上,说道:“皓月,今天你就要接受试炼了。你若能通过试炼,便是这府中有史以来最快达到这个境界的人了。有些人穷其一生可能都无法跨过这个坎,但你学习观涛剑法不过几年,却已经剑指最后一层。”慕皓月道:“徒儿定不负师父厚望。”
踩过很多级阶梯,到了山的中腰,有个平台,上面布下了阵法。后面便是平时被封锁的洞口了。江凌凌听父亲提起过,在山洞里也有一个巨型剑阵,洞内洞外两阵便组成了试炼。洞外这个阵法较为简单,只是测试剑中真气强弱,防止功力较低的弟子误入洞中。
两年前,江凌凌野心大发,手痒痒想试着破开洞外此阵。长剑一挥,剑阵毫无反应,他不甘,再度提气,两次三次挥剑,剑气纵横交错冲入阵法。洞边长草摇晃,尘土飞扬,然而阵法仍然坚不可摧。
他泄了气,准备回家。一转身,却看到一个人影就在不远处正对着他,差点被吓一跳,仔细看,这不是慕师兄吗?他假装未被吓到,无视还未平缓的心跳,上前与慕皓月打招呼:“哟,大师兄,我刚看见一只野兔跑走,就追了过来,你也在这里啊?”倒是没怎么细想为什么慕皓月也会在这里。慕皓月无视了他做作生硬的说法,温和地说道:“师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第一次挥剑没有好好把握机会,发挥到最好的水平,使出最强的气势,那么后面几下就空费力气了。”江凌凌几次挥剑,自观也觉凌乱不堪,被师兄一语中的,想到自己小儿挥树枝的模样被师兄瞧见了,脸上微红,赧赧道:“知道了,我只是随便练习而已,反正现在也没有进去的资格。”
慕皓月点点头,又道:“我看到那野兔跑进山洞,倒是没有阻挡。看来这阵法只是防人或者巨兽,对轻巧微小之物却没有应对变化。”
江凌凌傻了。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竟然真有野兔跑过去吗……慕师兄,难道刚才一直是在观察野兔,还是说只是应付他的话?几年过去,这个芝麻大小的谜仍未解开。
现在,回过神来的江凌凌注视着慕皓月的背影,等下大师兄就要进入此地了。慕皓月提起长剑,在众人目光下凝神定气,一出手,剑划出一道残影,江凌凌也只来得及看见那道残影,倏忽之间,剑气噼在阵中光彩大作。而这光芒作后,阵法便自行散去了,阻碍不再。慕皓月轻易就破开了洞外一阵,进入了洞内。直到他完成洞中试炼后,洞外的阵法才会恢复。
江凌凌目送师兄进洞,迟迟不愿离去,他不顾别人劝阻想等到师兄第一时间出来,但左等右等,太阳西下了,大师兄也没出来,看来要完成这试炼也得不少时间,只得先行离开。
他这一回去,不成想慕皓月这次十拿九稳的试炼却真天不遂人愿地出了乱子。
一宿一日过去,慕皓月仍未出来,在山脚守卫的人如此报告。师兄弟无论与慕皓月是否要好的都开始着了急,不知他这次试炼出了什么差池。江逐浪仍是平静,作为师父,他对慕皓月很有信心。然而又过了两日,慕皓月仍是未归。
没完成试炼的人不少,但不管通没通过,一般翌日就有了结果,毕竟剑阵试炼考验的并不是耐力。而慕皓月却迟迟未出,这又是何故,无人知晓。江凌凌担忧地对父亲说道:“爹,慕师兄怎么三日都未归,咱们还是去看看吧,万一他被困在洞内了呢?”这话说来好笑,若是在之前,江凌凌绝不会认为慕皓月会被困在洞里出不来。江逐浪清楚剑阵试炼和慕皓月的实力,自然也不信他会出多大的岔子,何况本身试炼的目的就是对弟子的考验,虽然心中隐隐不安,但性格向来沉稳的他还是选择暂不干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一向任性妄为的江凌凌却等不住了。
傍晚,他偷偷躲过守在山下的人,爬上山腰平台。这次洞口大开,没了阵法的隔绝。江凌凌看着洞口,又看看平台下夜色风景,有些恍惚,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时并不是为了试炼,而是为了去找师兄。他在心里重复,是去找师兄而不是救师兄,也许洞里很大道路曲折,师兄只是迷了路。踏进山洞时他有点不是滋味,还想着这两年过去,不知自己能不能破开外面的阵法呢,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进来了?
洞里相较外面冷点。江凌凌提着油灯,慢慢行走。进来后他才意识到他对洞中剑阵并不很了解,但按理来说,剑阵只会困住一人,既然师兄在内,想必就不会对他有多少危险。来都来了,他就大着胆子前进。
折过几段路,江凌凌方向感很差,自己也被绕晕了,不知哪是哪。走到一处,四周似曾相识,狐疑是绕回了原处,这下是鬼打墙了。幽幽洞中,只有手中提灯燃出火光照亮一隅,他打个冷颤。
忽地,他却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听起来很虚浮,一深一浅,没有丝毫遮掩,在极静的环境中显得极为明显。江凌凌心一惊,这恐怕不是他师兄。难道是有人见洞口阵法已破,也和他一样偷偷熘了进来?但自试炼起,山下一直就有人看守,这人如何上的山?
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灭掉灯光,然后慢慢踱步向声音来源寻去,想捉住此人。他脑中思索,是其他放不下心的师兄弟,还是偷摸熘进后山的别有用心的歹人?他思及这水云府中与慕师兄要好之人,发现竟一个也想不出来:大师兄对所有人好像都差不多好,没有特别亲近的人。而且他们应该不会瞒着父亲随意行动,脚步声也不会像这样虚浮。这样想,恐怕就只能是后者了。江凌凌身为水云府少主人的责任心猛地充盈胸中,誓要擒拿住此不轨之人。
然而瞧不见泄露的光照以后那人的脚步声竟也慢慢停了下来,仿佛是故意在等他。江凌凌本就不太识路,听不见声看不见影一时间也成了无头苍蝇。
在黑暗中,他有点急了,不知怎样才能找到主动出击的机会。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眼前极黑耳边极静的体验,和半夜在山上看夜景完全不同,那里可以看见天空和星星,耳边俱是虫鸣。才走两步,他就有点不敢走了,前面什么都没有,他甚至都开始担心,会不会前方就有个陷阱在等着他,再走一步,就要踩空咯……
他的心怦怦直跳,忍不住想就此放弃,重新燃起火光,和那人正大光明对决来个鱼死网破。不过才几个呼吸,他的脑海里就已经闪过了童年时听姐姐讲过的有关后山的各种奇闻传说:比如山上有吃人的怪物存在,有好几个人上山后就消失不见了,连骨头都剩不下来。他瑟瑟发抖问姐姐那些人都是谁,姐姐说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水云府都还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了,她怎么知道。长大后听来就是些骗小孩不要老往后山胡跑的故事,此刻回想起来却莫名有点害怕。
江凌凌让自己镇定下来,心想:我难道还是小孩子吗?
正当思绪飞舞,突然一声巨大的喷嚏声在附近爆发,吓了他一大跳,光滑的石壁还将回音扩得老远,显得有些滑稽。片刻后,一个人声响起:“有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凌凌听见这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声音,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终于定下神来,那人又开始嘀嘀咕咕起来,江凌凌循着声音摸索过去,终于成功地将长剑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背后突地窜出一人将冰冷的剑刃抵在自己脖子上,那人也是被吓得不轻,忙道:“你做什么?”江凌凌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那人道:“有什么话不能说,你先把剑放下。”江凌凌道:“你先转过身去背对我。”那人无奈道:“你本来就在我身后。”
江凌凌点起火,火光照亮二人,他细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人,没见过,并不是水云府中人。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江凌凌剑架在那人脖子上威胁道。不得不说,做完这个动作后,他是顿时神清气爽。此人身着宽大的褐袍,相貌不丑不美,过目即忘,被吓得哆嗦。在这山洞里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那人露出苦色忙道:“在下姓苏,单名一个清字,误入此地,被困多天,总算见到其他活人了,我正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江凌凌疑道:“你在这里被困几天了?”那人回答令他惊诧:“我已经被困了一月有余了。”江凌凌道:“一月有余?那你当时是破开了洞外的阵法进来的?”苏清道:“我连武功都不会,哪会破阵。进来时入口那可是门户洞开啊,等我离去时才发现洞口已经出不去了。”江凌凌想了又想,始终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当时阵法会失效,只能继续追问此人的来历:“说,你是什么目的来到这里的?”
苏清叹气道:“别说得我好像是个坏人似的。我只是在山上找点稀有的草药罢咯。”江凌凌道:“找草药,你是想干什么?”苏清道:“我是个大夫,找草药自然是为了配药,哪还有什么?”江凌凌冷哼道:“一听你的话就知道不是个好人。”苏清不解道:“我刚才说的话怎么听起来不像是个好人了?”江凌凌道:“油嘴滑舌的,你要怎么拿出点证明?”
苏清说道:“其实啊,我是药王谷的门徒,你看我的袍子就知道。”江凌凌听他自称是药王谷来的,心中疑虑暂消三分,又说道:“我看不来。”苏清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牌,上面刻有浮雕,说道:“你再看这个。”江凌凌提灯一照,看见木牌上除了杏林画像外隐约有悬壶济世等等不起眼的蝇头小字,但仍不肯放过此人。若非面对家人和几个关系亲近的师兄弟,他总会忍不住流露出这种刁难人的态度。何况才见面,他对此人就没啥好感,老令他想起另一个人。继续说道:“你给我看这个,我也不懂这是真是假。”
苏清没辙,说道:“少侠,你要救得我脱困,想要什么,小人自当奉上。”江凌凌恼道:“谁要你的东西了?”苏清道:“那……小友你是要怎样?”江凌凌道:“你到我家后山来,进入水云府的试炼之地,来历不明,目的不明,我自然要带你回去,好好审问一番。”苏清哑然失笑道:“你是水云府的主人?我看不像。”江凌凌道:“怎么不像?”苏清道:“你不愿见人,明明山洞昏暗也要脸上围个黑布,这看起来可比小人更贼头贼脑啊。”江凌凌手腕一抖,长剑微震,吓得苏清又一哆嗦,怒道:“你看看,这是水云府的佩剑!”苏清眼向下瞟了一眼他的剑,笑道:“这是什么剑,我也认不出来。”
江凌凌骂道:“你一不懂武功的废物懂什么?”突然他想到自己来此处的目的,又连忙问道:“你这两三天有否见到我师哥?”
苏清道:“这两三天?我之前有听见响声不断,就过去看看,那时我也确实听见有人声,还欢喜终于有其他人来了呢,结果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把剑飞来追着我跑好久,吓死我了。”江凌凌道:“你不会武功,剑阵完全感受不到,就不会有事的。”又说道:“你不知道我师哥去哪了吗?”苏清道:“我当时影子都没看到,哪知道你师哥去哪了。过了那么久,我的火源都耗光了,看都看不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凌凌有意耍他,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洞外那阵法,是因为我师哥打开,我才进得来的,但现在找不到师哥,我也不知道怎么离开。”
苏清愁眉苦脸道:“什么,还有这样子的道理,那我岂不是完全出不去被困死此地了?”他焦虑地绕走几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叹息。
江凌凌说道:“好啦,等我找到师哥就好了,你就先帮忙找人。”苏清又叹一口气:“小友啊,我带的干粮早没了,只能喝洞中滴水,这两天我什么都没吃,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没力气走咯。”江凌凌心中腹诽他怎么那么没用,从怀里掏出自己平时爱吃的零食递给他,都是些甜食。苏清眼前一亮,立刻塞进嘴里大吃起来。吃完了,过了会儿,他略微满足,气力回复,悠悠道:“行,那我们就去找你师兄吧。”
路上江凌凌又开始对苏清大加审问,而他对药王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尤为好奇,直令苏清不堪其扰。据苏描述,药王谷四季常春,风景美不胜收,谷中遍地奇葩异草,鲜花团团锦簇可终年不凋,地势隔绝,几乎没有外人往来,远离尘世风波,完全是个仙人之境。
他虽然没再往下详说,但江凌凌已是玩性大发,对其充满好奇,除了像群英会这种几个门派之间年青弟子的交流大会,他对这江湖上的一切都还一无所知。平时师兄可不会提这些额外的东西,而且他没有接触过像苏清这样的人,一时又缠着问东问西:“那除了药王谷,还有什么其他好玩的地方吗?”他很想去看看究竟是个怎样的世外桃源,但想起苏清说那儿不让外人进入,就咽了回去。
“好玩?唉,小友,你以为是过家家吗?”苏清叹气,不过他本话痨,看看江凌凌好奇的眼神一时气足就打开话匣子继续说道,“你既然学剑,就可以去凌云峰看看,听说有很久之前不知名的绝世剑客曾在那里练剑,山峰上还留下不少巨大的裂痕,看似天然自成,据说其实就是当时留下的剑痕……”
他一口气说了不少江凌凌之前闻所未闻的风景和人事,趣味横生,一时间他听入了迷。自己之前一直只想着努力修炼,却没怎么想过到外面好好玩,这么一想,独身闯荡江湖的念头便在心底萌发。
在山洞里面还有一些很旧的漆灯,江凌凌试着点燃,底部的漆烧着亮起很微弱的光,聊胜于无。两人边走边聊,没过多久,已是快走完了整个洞穴,但仍然不见慕皓月的踪影。江凌凌倒是在地上有看到几个类似小动物的皮毛。苏清开口:“怎么感觉这里已经走过了,不见有人啊,你是不是迷路了?”江凌凌道:“我是跟着你走的。”苏清道:“我也是跟着你走的。”
再走过去,已至洞中尽头,只见上方石柱垂下,滴落点点水珠,在下方汇成了一个水池。滴滴答答的溅落水声,衬得洞中愈发幽静。在二人无奈准备绕回时,却听见水波微微漾动的声音。
水面上一圈圈波澜一个接一个泛开,如褶皱般柔和。江凌凌道:“什么声音?”那水花声却更大,整个水面的变化也变得明显,开始激烈起来。水波涌动,甚至有几道水箭突地直冲而上。好似在水面之下,有什么东西要喷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