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孟夏,即使屋子里无甚隔断,也隐隐有些闷热。傅筠午后即去政事堂商讨河朔的战事,纵然宅子紧挨着皇城,归家时已入夜。甫一进屋便看见陆琛垂头站得端正,应该等了有一会儿了。傅筠近日为了战事寝食难安,眼下更是连说话的劲都攒不出来,只略一点头便坐到榻上支起头。眼前的年轻人也顺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样子。及冠未久的青年人,出身烟雨江南,人也水一般柔和,如今乖顺地跪在这里,是一幅美景。傅筠很吃这套,他座下的门生整体不甚好,唯有这一位令他格外满意,性情乖觉异常,唯命是从。傅筠知道他同样出身寒门,幼年失孤,怜惜的同时,又不免有些隐隐的疑虑,然而此时在变幻莫测的政局之下,他对陆琛的温驯受用无比。更何况,陆琛是一个坤泽。这暂时还是一件秘密。陆琛少小离家,在京中无依无靠,恐怕只有一二好友和傅筠知道此事。几年前,陆琛也是这般跪着请求傅筠的怜惜,即使自己是中庸,面对送上门的美人,傅筠没有不要的道理,更何况他理应尽到老师的责任,关爱一下年轻人。于是平日里陆琛就用药撑着,每月固定几天在师长处得一点抚慰。只是几年光景过去,傅筠从座师变成了师相,工作越发忙起来,一月几天变成了几月一天。傅筠情感淡薄,独独对这个孩子有些心软,旷了他几个月,既然提前约定好,就实在舍不得这么把人赶出去,只好委屈自己,再少休息几刻了。
傅筠抬眼,随口道,“你去案上拣一个吧。”
陆琛站起,也许跪久了,身形有些不稳,摇摇地到案前,先拣了一个小巧细长些的镇尺,然而想到傅筠颀长却略单薄的身形,最近又耗得如此疲乏,镇尺还是太沉了,于是换了一支竹笔,这廉价的物件摆在案上,与书案格格不入,陆琛知道是专门用来款待他的,也没有说什么。陆琛把东西递到师长手里,傅筠随手用这死物挑开他衣襟,他对学生熟得很,点了几处,陆琛便细细喘起来。他有些动情,细软的发蹭着傅筠衣摆,应该已经有香气了。陆琛信香是淡淡的芍药清香,当然傅筠身为中庸是从来闻不到半点的,既然陆琛说自己是芍药香,他便在院子里种了丛丛芍药,花开时节闻一下,也算应付过去了。
傅筠想着赶紧把这桩事应付过去,就让陆琛剥了遮挡的衣物,人也移到榻上,用笔弄他那异于常人的地方,陆琛纵然敏感,也觉得刺激有些小了,只好迷蒙着眼看傅筠。傅筠做事一向认真,即使存了应付的心思,也还是低头细细把玩。眉目疏朗的相爷,在他身上做着这样的事,带着淡淡的疲倦,仿佛在案前浏览一封书信。气氛太好,即使没有乾元信香的安慰,他也好像得到了满足,沉溺于这温情的一刻。傅筠最后垂头吻了吻他,让他穿好衣物走了。即使闻不到信香,傅筠也还是打开窗子透了透气。深夜,渐渐有了凉意,傅筠一瞬间想到不知陆琛是否穿足了衣物,别着了凉。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今日实在累极,随便收拾一下就睡了。
第二日上朝路上又遇见陆琛,他有当年念书时早起的习惯,即使前天晚上熬了眼,还是早早去秘书省做事。其实,一个小小的正字,哪有事可做,只是继续读书学习罢了。傅筠知道陆琛虽然性情温和,朋友环绕,却不是轻浮之人,交游不过手段,心思还是在学习上的。傅筠有意让他承一部分业,于是赞许地颔首。陆琛得了这点夸奖,虽然极力掩盖,面上不由得更增光彩。傅筠在心里笑道,再少年老成,也不过是孩子罢了。
到了殿前,傅筠还是如往常般同群臣侯着天子,天子身体不适已有几日,今天一得好转便忙起来,为战事召他开延英,想必看着战况,同他一般心焦不已。
', '')('过了照例的会食,应付完会食中照例的来自同僚的质疑与责难,傅筠被召入殿内已是午后,却召进了玉池殿。玉池殿内有汤泉,本是沐浴之所,奈何陛下喜欢这处清净深幽,如今不仅用作寝宫,理事议政也多在此。殿内正对着坐榻是两扇大屏风,上贴文武朝廷命官之名,随职务人员变动而更换;几处门墙上挂有诸镇地图,朱笔勾划,重重叠叠。萧漓斜倚凭几而坐,阖目小憩。见傅筠来了,方打起些精神,叫他不必多礼,然而傅筠一向坚持君臣的形式,不但礼数尽到,政务上事事也要得陛下的批示,方传至六部,即使二人意见分明别无二致。萧漓知道这是为了维护他那一点强撑的权威,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近来实在疲乏得紧了,时时没来由的一阵燥热,头脑也常常不甚清醒,倒辛苦了傅筠。
傅筠见眼前人还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担忧道:“陛下。”
萧漓恍然惊醒,摇了摇头:“朕无碍,养了这些日子,只是头还有些晕罢了。今日唤傅卿来,是因为交战的事。”
沉默片刻,萧漓又道:“实不相瞒,朕一转好,郑行春他们便来诉苦。”
傅筠道:“辽镇藐视朝廷已久,此次叛乱,不可不伐,只是国库亏空,确实难以支撑。”
萧漓急道:“傅卿可有办法?”
傅筠道:“恰逢辽镇刘自荣病笃,幼子无能,军中人心涣散。开年到现在,大小兵变已有两次。有季崇远在定安把守,此战,臣有八分把握,只是还要耗些时间。”
天子点头:“就有赖傅卿了。”又叹道:“近日朕总是头晕,昏沉间眼瞥着那地图,见山河破碎,心中更是苦悲。惟愿此战过去,一切能有些起色。萧家百年的江山,万不可毁在朕手中了。”
傅筠看见年轻天子近来愈发消瘦苍白的脸,不免有一些担忧,他与萧漓同起同落,而太子尚且年幼,萧漓站在这里一天,他方有一天的作为。“陛下大病初愈,不可太过操劳,朝中要事臣定会一一禀报陛下,请陛下保重龙体。”
萧漓笑道:“傅筠傅栖之,你怎么越发像起谢璟那老学究了?朕无碍,歇了这几日已是大过,如若再放纵几天,真要做言官嘴里的昏君了。”
傅筠垂头。他不是没想过后世之名,他傅筠如今已是政敌口中的奸佞,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每一步究竟对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风雨飘摇的时代,无过便是功。
傅筠偏不信此言。
犹记十余年前他还是一个翰林,最喜值夜之时,步出小院,看那千门寂寂,月明星稀,他生活中一向不善言辞,感情上永远是淡淡的,而孤寂之处,却往往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意。他会想起老师谢璟,那个如玉的君子,想到他的教诲与期望。也会想到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漓,那个才十几岁的少年,他们于一场宴饮时相识,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他二人却偏偏在后园的灯火阑珊处相遇,那时傅筠便知道这位太子亦是一个寂寞的人。萧漓是中庸,虽为皇后所出,皇后却过世多年,身后又有几个乾元兄弟虎视眈眈,他自小便承受着无尽的不安。
也许是想到了过去那个少年,傅筠竟大不敬地笑语:“陛下做昏君,臣做陛下的佞臣罢了。”
萧漓也是一顿,没想到如今的傅筠还会讲这样的玩笑话,沉默良久,道:“栖之,还记得你我曾相约做明君贤臣,留名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