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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渊并不大懂什么是“双修”。
他得到传承、有了修为,能出叶府,能接触到那暗室之外的世界,也不过六年时间。
热闹的城邦、喧嚷的人群,对幽闭中长大的他来说刺激太甚。
六年时间,绝大部分他都待在深渊。
一天十二时辰,十个时辰他都拿来战斗和修炼。
了解世情,他多半通过采买回的书简,书和知识他又分两类,少部分需细细嚼烂、大部分囫囵吞枣了解即可。
不巧,双修便归在后者。
萧渊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看向叶凌。
他们两个都只穿着白色中衣。
还很有些凌乱。
他隐约记得,双修的确是要脱衣服的。
萧渊蹙眉盯着叶凌散乱的中衣:“昨夜,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都过去了。”叶凌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露出脖子上的红印。
萧渊手指收紧。他昨夜发作得厉害,记忆有些空白,但……强抱住他,咬他脖子的画面,是有的。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半晌不见叶凌答应,才又看向他。
叶凌呼吸缓慢均匀,墨发、雪肤、红痕,昏暗中交相映衬,美得像一幅画,让人不忍心打扰。
但萧渊还是打扰了——“醒醒。”
一知半解,但萧渊好歹知道双修是大事。
他心里像盛了八百只鸭子那样呱噪,不弄清楚不行。
“头疼,别吵我。”叶凌把脑袋往身下铺的斗篷里扎了扎。
“为何头疼?”萧渊蹙眉。
“还不是你太难治了,折腾好久……”叶凌咕哝。刻那阵法不易,消耗他很多神识。
“如何……折腾?”萧渊喉结滚了滚。
回应他的,只有叶凌均匀的呼吸声。
怎么会有人这么能睡?
萧渊默不作声在他身旁躺下。
片刻又重新坐起来。
八百只鸭子在他心里鼓噪,他如何能安睡。
坐着看了叶凌一会儿,恰逢叶凌翻了个身,他又立刻僵尸一般躺下。
躺了片刻,他受不住,忽地站起身来。
披发赤足在山洞里转来转去,他脑海中思绪繁杂,混乱不堪。
他们明明是朋友,为何突然就成了道侣?
他果真不介意他的魔煞之气?
就算不介意,他只要他当他的朋友就满足了,没有想过要跟他双修。
听说双修前要先进行盟约,还有什么别的仪式……他们没有盟约,他会不会不认?
手掌紧握成拳,萧渊眼底划过焦躁,脚下踱的步子,更凌乱了。
*
叶凌是被一阵“嗷呜”“嗷呜”的叫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山洞里点燃了一堆火,萧渊坐在火边,嘴唇紧抿,正抱着两只狼崽喂水——稍微有一
点手忙脚乱。
“豆子,我是不是眼花了?()”??\ue453?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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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着,扫过叶凌乱糟糟敞开的领口,目光定了片刻才错开:“头还疼吗?”
“好些了。”叶凌站起来,从他手上接过一只狼崽抱在怀里。这只灰色偏白,是“宝宝”。
也许是因为昨夜被叶凌梳理过经脉,宝宝很喜欢叶凌,被他抱起来后,有些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舒服瘫成一张饼。
“怎么把它们抱进来了?母狼呢?”
“不见了。”萧渊答。
他半夜起来后睡不着,听见小狼微弱的叫声,走出去便发现母狼已经不见了,留下两只快冻僵的小狼。
“是不是去给它们猎食了?”叶凌问。
“也许。”萧渊按住自己手下的小狼不让它乱动,可那小家伙顽强,还是咬住叶凌的袖子,挣扎着往叶凌胳膊上爬。
“要我抱吗?”叶凌笑着揉搓它头顶,“昨晚是谁咬我?”
萧渊忽地抬头看他一眼。
叶凌却没看他,一门心思把小狼接过来,手指挠着它软塌的毛发。
小狼拼命要靠近叶凌,可被他这样一挠,又似乎很不乐意,不像宝宝一样瘫平任摸,反而不情不愿僵着身子,冷傲地撇开头。
和那孩子真像。
叶凌唇角弯弯,眼神明澈,像清透的湖面。
萧渊出神看着他,有什么东西“噼啪”掉了,他才忽然回过神来,移开视线。
“这是什么?”叶凌新奇看着掉到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圆圆的、扁扁的小木板,木板一侧是打磨到圆滑的木头,另一侧是几l根钝钝的小小梳齿。
“没什么。”萧渊把它捡起来,顺手丢回储物戒里。
叶凌看他一眼,低头看看毛发整齐很多的小狼和宝宝,明白过来:“是给它们梳毛用的吗?是小黑的?”
“嗯。”萧渊含混应了一声,“去换衣服,天气冷。”
昨夜下了大半夜的雨,他屡次给叶凌盖上衣物,又屡次看着他踢飞。
如今一见人醒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叫他把衣服老老实实穿好。
叶凌倒是听话,“哦”了一声,松开两只崽,站起身准备去换衣服。
不过,一转身,看见一个用衣服搭成的窝,他笑了笑:“你是不是很喜欢它们?”
“没有。”萧渊跟着他视线看了一眼,平静答。
他怎么会喜欢妖兽。他捡两个小东西进来,只是怕它们万一冻死,叶凌会哭。
毕竟,是他豁着自己受伤也要救的家伙。
萧渊想着,拨弄了下火堆,尽力自然地问:“昨晚,我有没有伤到你?”
“什么伤?”叶凌边穿衣服边问,“脖子吗?”
() “已经好了。”叶凌跟手里复杂的宝蓝丝葛长袍做着斗争,“昨晚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如何能不放在心上?八百只鸭子振翅,萧渊烦乱难安:“我——”
“过来帮我穿一下这个。”
叶凌扯拽着袍子的两片衣襟,死活对不上。
萧渊咽下口中的话,起身站到他近前,整理了他皱巴巴的中衣,展平被他糊里糊涂兜住一半的袍角,将外袍左片拉到他右肋下,一枚一枚,耐心替他扣好扣子,又去拉平领口——
宝蓝色真衬他,白净的脖子,被映衬得越发莹润细腻,内敛的缎子一样,发出绵柔的光。
萧渊不自觉慢下动作。
“好了吗?”叶凌却等得着急,“这个款式真麻烦,以后不穿了,你送我白色的那件最好。”
不麻烦,他可以伺候他穿。本来,他也是他的“兽奴”。
萧渊心里奇怪地兴奋,但他压抑着,没露什么端倪:“这件好看。”
“真的吗?”叶凌看向他,眼睛仿佛被洗过,弯弯的,亮得闪光,“是不是看着年轻些?”
“年轻。”原来他在意这个。萧渊很理解,他想笑,还克制不住想把他拥到怀里:“老祖宗”笨得叫他忍不住怜爱。
那一刹那,他忽然懂了。对朋友,大概不应是他这样。
他想拥有他,想得胸口发疼。
萧渊面色认真起来,他张口正打算说什么,脚下的地面却一阵摇晃。
“怎么了?”叶凌问。话音刚落,地面又是一阵猛烈摇晃,山洞顶裂开道缝隙,剥落的石块四处掉下来。
萧渊一把拉过叶凌,将他护在怀里:“小洞天要关闭了。”
要出去了吗?叶凌在地动山摇中看向萧渊:这么快,他有点儿舍不得。
萧渊被他看得失神,直到他弯下腰去,才猛然清醒。
叶凌弯腰抱起两只狼崽,萧渊护着他,快速闪出山洞。
他们才离开,山洞就坍塌了一半。
', ' ')('小洞天关闭,四处都是地动,两只狼崽有些焦躁,“嗷嗷”叫着在叶凌怀里钻来钻去。
“它们母亲到底去哪儿了?”叶凌站在山崖,放开神识,愣是没找到母狼,反而一阵头疼。
看他扶额,萧渊蹙了蹙眉,拿出件斗篷罩在他身上:“不能等了。”
他给他戴上兜帽遮风:“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去。”
“那它俩怎么办?”叶凌说着,怀里钻出一个毛茸脑袋。
扔掉——他想来是不肯的。
萧渊拿出一只妖兽袋,让叶凌把两小只装进去,这才护着他往山下平阔的地方奔去。
才到那里不久,许是时候到了,一阵奇怪的排斥力出现,叶凌手腕被人牢牢握住,下一瞬,空间扭曲,景色变幻,身体仿佛失重。
叶凌识海受到空间之力的牵引,又动荡起来。
头好痛,他攒紧眉心,努力抗衡着那阵要把他扯碎的疼痛,不
知不觉低垂下脑袋,伏在萧渊肩上,闷咳一声,嘴角溢出丝血迹。
“白玄?”脚踏实地一瞬,萧渊抬起他的脸,看到他唇瓣上的血,眉心拧紧:“你怎么了?”
“没事。”叶凌重新把头倚在他肩上,声音不大,“别晃我。”
“是不是我的魔气伤了你?”萧渊一动不动立着,瞳色深沉问。
双修时气机会交换,叶凌的灵力进入自己经脉,自己的魔气,自然也进入他的身体。
萧渊攥紧手掌:“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动荡慢慢平息,叶凌缓过来些,抬起眼皮,打量了眼昏昏暗暗的环境:“这是哪里?”
这里是——萧渊皱了皱眉:“深渊。”
小世界传送出的位置是随机的,没想到,他们会被随机到这里。
深渊?叶凌支棱起脑袋。
仔细一看,眼前之所以黑黢黢的,哪里是环境“昏暗”,完全是因为上下左右,都充斥着魔煞之气。
魔气中,隐约还有什么在狰狞舞动,发出难以理解的怪声。
是魔物。
叶凌看了它们两眼,又低头看向自己双腿:“好重。”
这里很奇怪,人的手和脚都变重了,行动也变得迟缓。
叶凌是在星际见过大世面的,他怀疑这里的什么场有问题,重力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正极富科学精神地想着,他嘴巴里忽然被塞了颗什么,一股泥土味儿——不好吃。叶凌是在土里长大的,可不代表他爱吃土。
“这是什么?”
“丹药。”萧渊随口胡诌。
他给叶凌吃的,是当日在斗兽场所得一枚内丹,来自被他斩杀的火焰巨狮。
火生土,那狮子不知有什么缘法,体内竟有一火一土双内丹,这枚土系内丹品质极高、十分罕见,应该可以帮叶凌抵御深渊这里特有的土系粘滞之力。
不过,萧渊不愿叶凌记起那日的事,故意含糊了说辞。
他没料错,吃下这枚内丹,叶凌活动果然自如起来。
就是嘴巴里略苦:“谁炼的丹,也不知加点糖勾兑。”
内丹怎么加糖,萧渊顿住,从储物戒又掏出枚补气丹,塞到叶凌嘴巴里:这丹药味道可口,吃下去唇齿留香。
叶凌满意起来:“再来一颗。”
萧渊把整瓶补气丹交给他:“我带你出去。”
这是深渊内部,魔物的老巢,即使有了那颗内丹,萧渊仍不放心叶凌久待。
他没有耽搁,揽住叶凌的腰,轻轻向上一跃。
让普通修士避之不及的深渊,于他却像回家一般。每逢他足尖所至,魔气像驯化好了一样,已凝出浓黑阶梯迎着他。
一梯又一梯,他如步下生莲,解决了几l只朝他们冲来的魔物,游刃有余,带着叶凌一路向上。
叶凌不用操心自己,腾出心思来,看向下方。
清澈的眼睛变得深邃,神识牵引,
他的目光穿透重重黑雾,一直看向深渊的深处,最深处。
那里……是这样的啊。
他眼神动了动。
*
“侯爷!”
踏出深渊峡谷,一队苍龙军,见到突然出现的萧渊,怔了怔,很快训练有素,向他行礼。
萧渊点点头,见他们视线扫过叶凌,把叶凌身上的斗篷又拉了拉,辨明方向,带他进了一顶营帐。
“你体内有暗伤?自己能不能修复?”他示意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取巾帕蘸了水,擦掉他唇畔碍眼的血迹。
“小伤,已经好了,我可是大医修。”叶凌接过帕子——他可不敢让萧渊擦,别再把他人皮面具擦掉了。
萧渊顿了顿,看他一眼:“我的属下查了,北地没有叫白玄的灵枢阁医修。”
事实上,北邙城根本没有灵枢阁。
就有,也是百年前北地尚繁华的时候。
百年前……萧渊又看叶凌一眼:叫他“老人家”,还真没叫错。
近百年工夫,他在哪里游荡?有没有人供奉他香火?看他嗜吃如命的样子,该不会……一直在饿肚子吧?
萧渊深深蹙起眉。
“老人家”叶凌正如坐针毡:“你查,查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一时兴起。”萧渊不急不缓,“世道不太平,师伯祖外出游历,化名其他,无可厚非。”
“正,正是。”叶凌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萧渊看他一眼:看来他还不打算对他开诚布公。
他尚不够信任他。
萧渊拎起茶壶,给叶凌倒了杯热茶。没关系,夺舍之事匪夷所思,他想瞒下无可厚非,他不会再试探他,叫他紧张。
但是昨晚的事,他——
“侯爷?”帐外传来声音,“侯爷回来了?属下有事通禀。”
“进来。”萧渊沉静命令。
“侯爷——”下属进帐看到叶凌,怔了怔,看一眼萧渊眼色,才低头继续禀报:“近日魔物数量有所增加,战士们受伤和狂化几l率也在提高。老先生测算过——”
他又看叶凌一眼,压低声音:“魔煞之气在增强,要控制住魔气不溢出,至少需增兵两成。”
“嗯。”萧渊应了一声,未露什么情绪,反而又问起别的。
叶凌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了两句,打了个哈欠,低头眯起觉来。
“白玄?”眯了没一会儿,袖子被人拽了拽。
白什么玄?叶凌躲了躲:好累,想继续睡。
“醒醒。”鼻子又被人捏住了。
“萧渊……”叶凌不睁眼也知道是他,“别闹。”
萧渊被他叫得心头一软,静了好一会儿,伸手,更重地捏了他一把。
叶凌一疼,捂着鼻子支起脑袋来,神色迷茫:“干什么?”
“起来,我让人送你回邺水城。”
“我不回。”叶凌下意识答。“我在这里,给大家看病。”
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我睡一觉就去。”
“你刚睡醒。”萧渊不解他为何有这么多觉要睡。“累了就回邺水城好好休息,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这里就是我待的地方。好多功德……”叶凌含混说着,往桌子上趴。
“好多什么?”萧渊没听清。
叶凌没答。
他睡着了。
他身上仍披着斗篷,被捂得热烘烘的,敷粉一样白的脖子透着一层薄薄的红。
萧渊看了一晌,伸手解开两根绸带,替他脱掉斗篷,抬手把他抱起来,走向营帐里侧的床榻。
手上尚有要紧军务要办,他把叶凌安置好、给他盖上被子,本不欲再看他,可他像蛛丝一样牵引着他,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最多待一晚,明天我去邺水城,你跟我一道走。”掖了下被角,他在他耳边低声交代。
“可。”叶凌咕哝一声。
“炮灰”的时间点快到了,叶凌虽困得迷迷糊糊,也记得要跟紧萧渊,不能错过:“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萧渊静了好一会儿,开口时,嗓子略微沙哑:“你……我们昨晚的事,你究竟是什么想法?”
叶凌哪有什么想法:他呼吸平稳,神色恬静,彻底睡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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