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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人造成的地陷事故毁掉了整座王都区。
积木一样潦草搭建起来的街区,在地震和地陷中纷纷碎落。而地下生活区域的破坏更是让整片王都区都成为了岌岌可危之地。
在这个事件中死亡的特殊人类有四千多人,伤者一万多人。某些寄住在王都区的、数量极其稀少的特殊人类,彻底消失在地陷事故中。
向云来利用阿波罗,牺牲了自己的精神力来召唤整座城市的哨兵向导。然而来到王都区的却远远不止哨兵向导。从未有过这么多特殊人类同时聚集在一个地方,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不顾身。他们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来到王都区,从各个方向、利用各种工具进入王都区。
这些人是抢救王都区居民的主力。
危机办调动了自己的所有人员,特管委还在向上级军区求援的时候,特殊人类们已经开始了救援。
他们扑灭了大火,搭起了救生的桥梁,在瓦砾和深洞中挖出奄奄一息的伤者。来到王都区的半丧尸人和地底人并不多,但没有任何人对他们表现出嫌弃和不满。有的地底人和半丧尸人不敢接触他人的手,小心提醒“你打疫苗了吗”,得到的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回答:“没关系,你赶紧抓住我”。
向云来昏迷了多久,救援就持续了多久。事实上,三天左右,王都区就变成了空城,但抢救物资也同样重要--对身无长物的王都区居民来说,他们的家,与他们的生命一样珍贵。
没有人想过特殊人类集结起来,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连他们自己也从未觉察过。
向云来苏醒之后,向榕、胡令溪先后都来看过他。向榕说起兄妹俩熟悉的人们如今什么状态,胡令溪讲的则是柳川。
柳川也在二六七医院里治疗,偷摸拿了一台轮椅,从住院楼来到这边要探望向云来。向云来的病房并不在住院楼。他住在办公楼顶层的一个控制危险患者的特殊病房里。柳川在门前吵吵闹闹,但始终没能进去。
胡令溪说柳川的伤势,说柳川被救出来之后在救护车上不敢放开向云来的手,跟向榕哭得一样惨,说柳川醒来第一句话就问向云来,说柳川以为向云来人没了,霎时间脸色白得像纸,连胡令溪都没法让他回过神来。
病床上的向云来一直躺着。脖子上的抑制环让他无法顺利地起身,他大多数时候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听向榕和胡令溪唠叨。两个人的语气迥异:向榕总是惴惴不安,她察觉到哥哥明显的性格和情绪变化,因为无法确定原因而心神不定;胡令溪则简单很多--他怨气森森。
向云来欺骗柳川为他注射阿波罗的事情,足以让胡令溪怨恨他。正如柳川所说,方虞的死让柳川充满了负罪感,胡令溪为了让他走出来,花了很大的力气。向云来这个举动是把刚从悬崖爬上来的柳川,又推下了悬崖。
面对胡令溪的唠唠叨叨,向云来只有一句:“对不起。”
他一说这句话,胡令溪的唠叨就会停止片刻。
这句“对不起”里没有歉意,没有愧疚。它只是被胡令溪的怨言激发出来的回应,仅此而已。
胡令溪这时候就会用一种奇特的眼光注视向云来,仿佛向云来让他陌生,又让他钦佩。向云来心里头什么都不想,感受却愈发敏锐:胡令溪的精神力会飘散在病房里,充满了温柔的伤感。
“他在帮助你,也是试探你。”秦戈告诉向云来,“他总是不停地提起柳川,就是想诱发你的后悔和愧疚。你一旦出现这两种情绪,就说明你的海域在恢复。”
秦戈没几天就会来一次。他会在门口亮出调剂科的证件和特管委下发的见面许可,因此他来的次数比向榕和胡令溪都多得多。向榕虽然是向云来妹妹,但亲属也不可频频见面;黑兵如今一屁股的事儿,夏春又因为王都区的事件被危机办带走调查,许多事情都落在胡令溪身上。
向云来知道这两个人来见自己,比秦戈出现在这里更难、更麻烦。但他心里也没有什么感激,只是会在秦戈提起这个事儿的时候应一句:“那真是麻烦他们了。”
所有人面对向云来,都会露出一种痛心疾首的惋惜。向云来自己倒是没觉得海域损毁有什么问题。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海域现在是什么状况,他闭上眼睛进入海域,看到的总是秦戈海域的场景。
唯一遗憾的是,他的象鼩不见了。无论他怎么努力想象它的模样,象鼩都无法再凝聚手心。这个温暖、闹腾的灵魂伙伴消失,向云来心里头有一些不忍。
但就连这种遗憾和不忍,也很快会消失,像一片掠过窗棂的叶子。
“你跟我接触过的其他海域损毁者很不一样。”秦戈说,“他们都是被外力摧毁的,但你不是。你是自己选择释放了所有精神力。”
向云来很理解自己现在状态。本来他的精神力就比其他人更强,如果别人的精神力是游泳池那么多,那他的精神力可能堪比一个巨大湖泊。然而现在湖泊的水都被抽干了,干涸得能看到湖泊底部的泥泞。没有人能够往这个湖泊里灌水,除了向云来自己。
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让湖泊再次充满澄澈的液体。
“我们的海域可以自我修复,它还有一个重要的能力,就是自我防御。”秦戈说,“你自己拆走了防波堤,就等于是自己放弃了防御。”
向云来:“所以呢?”
秦戈:“但你的自我意识永远会保护你。向云来,‘保护自己’是我们大脑的本能,而这种本能是没有办法被改变的。你说你在海域里看到了你的妈妈,这就说明……”
向云来:“说明我的自我意识和深层海域还是完整的,我的海域并没有完全损毁。”
秦戈:“对。”
向云来:“其实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不方便。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只是少了一点儿情绪而已。”
', ' ')('沉默片刻,秦戈开启了新的话题:“他们跟你说过了么?方虞的妈妈找到了。”
向云来这才扭过头,直直看着他。
方虞的妈妈
是被汤辰找到的。从这里一路往北、前往内蒙的汤辰,在遥远的边陲城市里找到了当年从王都区被一车运走的女人们。饲育所关闭后,一部分女人回到自己的家,一部分则自寻出路。当时恰好有人在王都区里招工,虽然是包吃包住的苦力活,但恰好适合无处可去的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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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虞的妈妈也在那辆车上。
他们在边陲的城市落脚了。那里有一大片正在建设的工地,之所以要到王都区来找特殊人类,是因为施工方想用一定数量的特殊人类员工来申请数额不菲的国家补贴。小城荒凉,连常住人口都没多少,何况特殊人类?那辆大巴上有哨兵和向导,有半丧尸人,有带着孩子的采女……大多数是女人,相携而行,跌跌撞撞,就这样在边境地区扎了根。
汤辰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了母亲的灵位前。从饲育所出来的女人,尤其是生育过的女人,身上总是病痛繁多。器官过早衰竭,癌细胞在她们体内疯狂发育,她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只有方虞的妈妈,那个从未顺利生下过孩子的女人,吃力地活了下来。
她保管了所有伙伴的灵位。
汤辰的电话打回来时,正是王都区遭遇地陷的时候。无论邢天意还是向云来,所有人的手机都无法接通。等汤辰和邢天意联系上,两人都在电话里狂哭。哭完之后邢天意才把这个消息告诉胡令溪和危机办的刑侦人员。
“柳川知道了吗?”向云来问。
秦戈:“知道了。你这个朋友,看起来硬朗,但哭得很凶啊。”
向云来:“知道就好。”
秦戈:“你不开心吗?”他指指向云来的胸口,“你不觉得胸口闷,不觉得头脑开始震动吗?”
向云来:“……你在说什么小说台词?”
秦戈笑了:“如果是以前的你,现在一定从病床上跳起来,抱着我又哭又笑了。”
向云来:“不,我不想抱你。”
秦戈:“我是说,你一定会非常兴奋,非常激动。”
向云来:“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柳川知道就行了。”
秦戈凝视他,片刻才轻轻摇头:“高兴的事没有反应的话,那伤心的事情你想不想听?”
向云来:“你说。”
他其实不想听。今日危机办的雷迟过来告诉他,他住满一个月就要出院,并且要住进危机办为他找的房子里,时刻处于危机办的监视之中,一天早午晚都要跟危机办报告自己的行踪。
向云来没什么情绪,只是觉得疲累。他想闭眼睡觉,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好的坏的,都别进入他的头脑,也不要强行逼迫他思考。海域的疼痛时不时会在睡梦中令他惊醒,那感觉很不好受。
但秦戈是他的调剂师,如果想尽快结束这种被限制、被监视的生活,他需要一份“一切正常”的海域检测报告。
向云来让自己语气减少冷淡,增加诚恳:“您请说。”
秦戈说:“隋郁失踪了。”
向云来眨眨眼。“我知道。”他说,“他们告诉我了。”
秦戈:“他失踪得很突然,可能在哪里受伤了,或者已经死了。他是很重要的人,你不这样认为吗?”
向云来知道秦戈期待他的什么反应。但他心中真的一片空空。只有“隋郁”这个名字短暂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他无法再流露更多的情绪。没有关怀,也没有忧虑。
他叹了一声,尽力装作关怀:“那你们赶紧去找他啊。”
秦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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