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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他瘦得厉害,几乎只剩一具骨架。以前要张逐连拖带拽才能将他挪动,现在能将他直接抱起。
洗澡很顺利,周明赫不动不吵,好像和现实完全割裂开,注意力全然没在眼前,连眼睛都眨得缓慢,随张逐怎麽折腾。草草洗完,也不知道除了身上的髒衣服其他衣服都扔到哪里了,张逐给他换上自己的,再把他抱到院子里晒太阳。
这一通折腾完,终于歇口气,老妇气沖沖地把他拉进房间,掀开被子给他看。床单上一滩黄渍,随即破口大骂开来。
女孩去上学了,妇人骂的什麽他也听不懂,只掏钱赔偿,让给换干净的。
妇人收了钱也一直骂骂咧咧,抱来干净被罩,把髒床单换下来叫他拿去洗。老妇嫌髒不让他用洗衣机,将他领到村头小河边,费了老大劲儿才让他搞清楚要在河里洗头遍。
张逐没手洗过衣服,更别说在这小河沟里,刚把被单丢到河里,就顺着流水飘走了。他端着空盆回去,在老妇难以置信的目光里,又掏钱赔偿。
他也不会做饭,还是只能掏钱让她帮忙。
傍晚时分,他端着饭菜在院里喂周明赫,放学的女孩凑过来,有些好奇地问:“他怎麽了啊,生病了吗?”
“嗯。”
周明赫吃得很慢,无声无息地咀嚼,咽下后也不主动张嘴,看不出一点食欲,吞咽只剩本能。
“他前段时间都好好的啊,还帮我做学校布置的手工,怎麽突然就生病了?”
“他一直在生病,只是有时候看起来像没病。”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他也跟我爷爷一样瘫痪了吗?”
“没有瘫痪。”
“那他怎麽不动,吃饭都要你喂?”
张逐又把一勺饭菜塞进他嘴里:“他只是懒得动,懒得吃饭。”
这话被出来收衣服的老妇听到了,她又说了一通,进屋去了。
女孩给翻译:“我奶说,人只要吃得下饭,就能好好的,要是连吃饭都懒得吃了,就离死不远了。”
张逐没说话,一心一意喂周明赫。
“其实我理解他。”女孩有不同的意见,“老师和爸妈都说我脑子聪明,就是懒,不学习,每个小孩都该努力学习,他们逼我努力。但我就是不想学啊,也懒得动脑子,学习真的好累哦。”
她站在躺椅旁边,摸了摸周明赫的头发:“我们都只是想活得轻松一点吧。”
张逐“嗯”了一声。
也许是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第一回得到大人的赞同,女孩便大胆向他提出她的建议:“他头发都打结了,我们给他剪头发吧。”
女孩一说,张逐也觉出有这个问题。早上他帮周明赫洗头,那些板结的疙瘩到最后都没能洗开,便同意女孩帮忙。女孩说她想剪,张逐乐得不用做事,就在一旁抽烟看着。
女孩把这个不动也不说话的叔叔当成她的人形玩偶,先是帮他把头发都梳开,剪得也仔细。但没过两分钟,便被她奶奶叫走臭骂一顿。女孩把剪刀拿回来给张逐,对他吐吐舌头。
张逐咽着烟蒂,只能自己动手了。
“我剪得不好看,你要是不愿意,就说话。”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张逐便咔嚓咔嚓剪起来:“不说话也没关系,你要是觉得这样更轻松一点,你一直这样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找到你了。”
剪完头,张逐还顺便帮他剃了胡须。
晚上睡觉前,还是那女孩偷偷溜来,给张逐拿来一叠成人纸尿裤,悄悄跟他说:“这是我爷爷去世前用的。那个叔叔要是懒得起床上厕所,可以给他用。”女孩捂着嘴巴,更小声,“不要告诉我奶奶。”
“为什麽?”女孩这举动让张逐很疑惑。
“不为什麽啊。”过会儿她又说,“其实我有点羡慕他,可以懒到饭都不用自己吃,连不起床上厕所,你都不骂他。”
张逐这才恍然大悟,只要给周明赫穿纸尿裤,就不用过两小时就把他弄去厕所,况且这里的厕所还没有马桶。
他帮周明赫穿好,将他放到自己身边,再盖上新换的被子,这晚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然而事与愿违,半夜张逐突然被胸口的沉重压醒,跟着就是脖子被掐住的窒息感。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他看见坐在自己胸膛的黑影。
“你是谁?”熟悉的声音,气息急促而紊乱,“为什麽在我床上?”
张逐想回答,但周明赫掐他的力气之大,他根本就说不了话,喉咙的软骨被掐得咯咯作响。
他用力抠那些手指,那突然爆发的力气让它们铁爪一般。实在被掐得快要晕厥,张逐顾不得周明赫病体虚弱,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摔翻下床,跳起来开了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