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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有画,长陵水道的正南边就有几乎和它支流平行的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可以直接绕到东边的城镇。陈洛清从岸边醒来往上游走,就是为了确认支流的位置,好验证小路的方向。
按说不该迷路。
陈洛清凝视天上闪亮的星星,没有求助上天,没有乞饶山神。她拿一半精力思考迷路的原因,剩下一半则和口中脑中想吃甜食的欲望斗争。
压制欲望不容易,找到迷路的原因倒是不难。出这意外的原因十有八九还是因为山洪。洪水过境,支流改道。陈洛清看到的水道,根本不是地图上原有的支流。
“所以今天一天白费……”陈洛清接受自己的失败,调整下一步的目标。“她腿伤不能再拖。就走大路吧。哎,甜甜的点心……”
夜半三更,月光柔如水,又倔强地钻进蛛网重重的破窗,蒙在卢瑛眼睛上。卢瑛朦胧擡手,想揭去这层亮眼的月纱,抓了个空。
“唔……陈……”也许是三桑草效果明显,她神色清明开来,一觉过后晕眩和体热一起退却。既然身体舒服多了,她便不想再睡,抓起靠在床头的手杖起身出门。
屋门推开,眼前豁然开朗。月光像薄毯一样铺在整片无林地,自然也盖在陈洛清身上。卢瑛拄杖挪去,坐到她身边,关心自己的刺杀目标:“你咋睡在这里?”
“我在晒月亮。”
“晒月亮?”新的夜晚,新的奇怪。
“晒太阳太热烈,晒月亮正好。顺便看星星。”
这还行,至少能理解。卢瑛顺着陈洛清闪亮的大眼睛擡头望天,看见满空耀眼的星宿。
“好亮。”
卢瑛看星星就看个热闹,品评一下亮与不亮。陈洛清则不局于此。她没有说谎,确实在看星星,只是这件事还有另一种深沉的说法。
观星。
宫廷之学,可蔔祭祀,可断兇吉。陈洛清只不过借助星星们最基础的用处,定方位。山中有屋,一般是供采山货的人休息过夜。之前陈洛清看周围树木都与画本上绣树相同,猜多年前这里应该满地绣蘑,后来可能是菌丝迁移,所以小屋也被废弃。她还记得地图上有一大片绣树的位置,下山的大路,应该就在西南方向。
这个季节,下半夜条孤星与大运星的连线,就是西南方。
陈洛清在满天星河中找到那条闪烁的连线,阖上眼睛。时机到,方向既定。
卢瑛知道要杀的人近在咫尺,但没有去碰插在腰间的匕首,也阖上眼睛,同晒一轮明月。
时机未到。
第六章
两人没有再进屋,就这样合衣席地当空躺了一晚。卢瑛腿疼,总是睡不好的,迷迷糊糊一早就醒了。没想到陈洛清比她醒得还早。她才睁眼,陈洛清已经用叶子捧来泉水让她洗脸漱口。出发前,陈洛清还惦记着屋里的箱子,拍掉表面厚灰,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
“喔,这太好了!”
居然是几件没有发霉的粗布衣服。陈洛清大喜,拿起面上一件抖楞开来。
“阿嚏!这味道……放了多少年了……不过没关系,可以穿。”
她选了两件相对能穿的,揪下给卢瑛垫床板的那件红衣,一齐抱着跑出了屋。卢瑛坐在地上且洗着脸,看着陈洛清又忙忙碌碌点起了火堆,然后眼睁睁地见她把那件看着就昂贵的红衣丢进火里。
这这这……这公主做派也过分了点吧!
卢瑛深觉被冒犯,立即表达不满:“我就躺了那一下,你不至于要烧了它吧?!”
“不是!我这是毁灭痕迹。”她走到卢瑛身边,拎起刚捡的旧衣服套在身上,身体力行地开释卢瑛的误会。“我们今天要下山,万一杀手守住了山口……我要装扮。”她整袍扯拽衣袖,又弄乱了头发,确和昨晚仰卧山林晒月观星的那人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你竟这麽谨慎……”
陈洛清狡黠一笑:“还有呢。”她从附近地上挖出两坨泥巴,一黄一黑,湿乎乎搁在卢瑛面前。
“你要干啥?”
“化妆。”
“用泥巴?!”
“嗯。”说完,陈洛清没一点犹豫地把泥巴分颜色抹于掌腹和指腹,细致地涂上额头鼻梁两腮。
卢瑛目瞪口呆地见证一位遭遇洪水逃得性命灰头土脸的农妇渐渐诞生于眼前。
“咳咳……俺咋这命苦捏!翻个山还能遇到发大水,俺滴亲娘诶!”
“你谁?!”
“哈哈,咳……怎麽样,是不是认不出了?”
“岂止认不出,你说你会画皮我也信啊……你这口音咋回事……”画皮还是夸张了,只是眼前形象和公主装扮天差地别,确实不太可能联系起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