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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溟,咱们聊聊天?”咏溯腾出一块空地坐下来。
“不要。”江北溟一动不动躺着,等着时机一到,魂魄脱离躯体。
咏溯随手取来一只破碗,道:“这碗倒不错,质地细腻,工艺複杂,可惜破了!”
“你怎麽随便拿人家东西!”江北溟抢了破碗揣在怀里。
“都破了还有什麽用?丢了吧!你看你这里乱的,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我乐意!”
“哎,可惜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些东西顶多陪你到孟婆桥上。”
“那有什麽办法,事已至此,只能认了!”
“怎麽没办法?怎麽能认呢?只要你返回阳间,这些东西仍然都是你的。”
“没了!这些东西都没了!”他又重新拿出怀中的碗,摸着,想着,“这只碗早就没了。”
“怎麽没的?”
“告诉你也无妨,”他手中把玩着那碗,道,“这是我乳娘的碗,我调皮,把她逼走了。”
“你不喜欢她?”
江北溟听了,挺直了背,全然不认,道:“我最喜欢她!”
“那为什麽把她逼走?”
究其原因,他又垂下头去:“别人都有亲娘疼,我只有乳娘。小时候和一些孩子玩,有一个孩子比我大一些,他教我们怎麽逼走乳娘,说自从逼走了乳娘,他母亲就日日去看他还陪他玩,我听信了他的话,回去也找乳娘的不痛快,什麽不让干就干什麽,因此她挨了不少骂,有一回,父亲动了家法要打她,我这才知道自己有多荒唐。”
“后来呢?”
“后来乳娘逃走了,她的卖身契还在府中留着。”江北溟无望地躺平,“她走之后,预想中的变化并没有发生,家中又为我重找一个乳娘,她要用这只碗,我不给她,争夺的时候摔坏了。”
“那乳娘岂不是至今都不得自由,要我说你该去寻她回来,将卖身契归还于她。”咏溯盯他盯得仔细,就等着他回心转意重返阳间那一刻。
“寻什麽寻,我都死了!”
“还没死透,还有机会!”
“没机会了!我命已绝!”
“谁说的?你命还长着呢!”咏溯一急,恨不得抡起拳头揍他一顿,“怎麽说不听呢?只要你出去,自然就知道我没骗你!”
“我不!世上无人能逆天改命,那都是癡心妄想!”这小子真是一点不动摇。死得理所当然。
“我正是来带你出去的!”咏溯几乎拿出了毕生所有真情实感。
“谁知道你有什麽目的!又是盗琴又是弑神,还有什麽事是你干不出来的?”
“你……”咏溯猝然矗立。
真是根扭不动的藤瓜!
从前紫云双尊中咏溯主要负责惩击打闹,诸如劝说引导这等思想工作有莫怀千在,从来轮不到他操心。
没成想有朝一日,他竟为此头痛得厉害。
他闭目调整,告诉自己万不能急,否则可能适得其反。
殚精竭力中,身后一个小孩经过。
咏溯问:“这是谁?”
江北溟歪着头看了一眼:“我兄弟。”
“这麽小!”
“我离家时就这麽大,已几年未见,也不知他现在长成了什麽样。”
神识中的一切都是印象中或希望中的样子,江北溟离家时亲弟弟才刚能说几句完整话,这里便就是三岁的幼儿模样。
“想他就去见见他。”咏溯道。
“说得是。”江北溟望着天,丝毫不动,“去黄泉路上时倒是可以顺便回趟家。”
咏溯简直绝望:“你就不能活着去见?”
“我已经死了!我死了,死了!你要我说多少遍?”江北溟也很无奈,“活着更不能去,他们才不想见我。”
行吧!必须换个路数。
咏溯再扫视一遍,道:“你这里好多吃食……”
“唉呀你有完没完?”江北溟竟不耐烦得打断了他的话,“下辈子再吃也一样!”
又道:“你当我会为了那点美食再去吃苦受罪吗?我才不呢!”
又又道:“我那副躯壳都成什麽样了,五胀六腑均已报废,腿也烂了个大洞,就算苏醒过来也不过是交代几句遗言……我没有遗言,没什麽要交代的!不必回光返照,就这样吧!”
“难道一点遗憾都没有吗?你才十八,还有许多人生大事没有经历过。”咏溯誓要在此耗尽一生耐性。
他想了想道:“遗憾吶,也是有的。”
“说来听听!”
江北溟先不说,仰面朝天傻傻笑起来。
笑了一阵才饶有兴致地侧身卧着,对这神识里的另一个元神道:“你,娶妻了吗?”
就这!够扫兴的,咏溯道:“未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