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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停留了十几分钟,很快,林小草又漫无目的般往外走去。
垃圾场,废品站。
倍速播放下,身体浮肿的老人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一家简陋的花店外,出神地盯着摆在外面的一束廉价的染色香槟玫瑰。
看了很久,她上前问了句什麽,然后缓缓走进店里。
几分钟后,抱着香槟玫瑰的老人转身离开。
——忽然,林舟的心髒毫无预兆地坠了一下。
他想起瞿清买的昂贵补品,想起两年前他送到病房的花,想起他中午从那一大堆东西里捧起一束香槟玫瑰,兴高采烈地说:奶奶一定会喜欢的!
窗外,日落的晚霞将整片天空浸染得格外瑰丽。
监控里,抱着花的林小草略微蹒跚地路过了医院,路过了花园后门。
然后,径直地走向跨河大桥。
——扑通。
林舟的心髒,在这一刻彻底停止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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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路虎连闯两个红灯。
瞿宁森踩下油门,往大桥的方向急速飞奔而去。清癯沉默的少年坐在副驾上,面色惨白如鬼魂。
安静的空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监控的最后一幕,是林小草将香槟玫瑰扑通一声扔进了河里,而后站在大桥建筑的阴影处,似乎在思考什麽时候跳下去。
这一刻,什麽样的语言都如此苍白无力。瞿宁森只能踩下油门,在心中祈祷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因为身边的少年像一尊飞速生出裂纹的雕塑,再慢一些,就要彻底地碎裂。
很快,路虎来到监控里的地方。
透过车窗,林舟呼吸一停,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阴影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黄昏暧昧的光影间,头发花白的林小草坐在一个死角处,正垂眼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河流,偶尔擡头,凝望着天边鎏金的晚霞。
一朵廉价的染色玫瑰落在脚边,是那束花留下的残骸。
林舟坐在车里看了一会儿,半晌,竟然不敢出去。
他有些惶然地转头,茫茫然似大雾的眼睛看向瞿宁森。这一刻,在即将失去至亲生命的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未满十九岁的,无措慌乱的少年。
漆黑的眸子如同寻求庇护的幼兽,林舟看着瞿宁森,声音很轻,很抖:“瞿宁森,我该怎麽办。”
怎麽办。
该怎麽留住唯一还在身边的人。
该怎麽拽住一条失去求生欲的生命。
瞿宁森深吸口气,看着大桥附近的地形,很快有了办法。
他回过头,轻轻握住林舟的手臂,冷静道:“我们一起下车,我先从后面绕过去,找机会拽住奶奶。”
“万一她听见动静了,你再出去吸引她的注意力。”
林小草站的地方位于大桥侧面的阴影处,几乎形成了一个死角,除了她来时那个能勉强爬上去的地方,想要过去拽住人,必须攀到一个很危险的高度才能落地。
林舟显然也看出了这点。
他睫羽一颤,指节无意识攥紧瞿宁森的手臂,力度之大,几乎令男人发痛。
“听我说,林舟,”瞿宁森看着他瞳孔里少见的无措,贴住少年布满冷汗的额头,英俊的眉眼间充斥着可靠与沉稳。他缓声道:“我在国外喜欢极限运动,学过攀岩,有专业证书,不用担心。”
“我不会有事,你不会有事,奶奶不会有事。”
“警察马上会来,林舟,相信我。”
林舟看着他坚定的眼睛,半晌,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点头。
黄昏的光线中,他们一同无声地下了车,很快走到离阴影处不远的地方。瞿宁森卷起袖子,牢牢抓住桥柱上的凸起,正要往上攀爬——
林舟忽然伸出手,一把死死将他拽住。
瞿宁森:“......舟舟?”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惊动不远处的林小草。
脚下是湍急激疾的河流,这是连接两市的大河,人一旦掉进去,几乎就等同十死无生。
黄昏下,林舟就那样沉默地看着瞿宁森。
半晌,他忽然问:“如果我死了,你会陪我一起吗?”
“会。”
他回答得太快,快到这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林舟怔了怔,呆呆地看着瞿宁森。
黄昏的阳光照在身上,一点一点将冰冷的身体回暖。
半晌,林舟突然很平静地说:“......如果我没死,我以后再也不吃桃子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瞿宁森,倏然转身,飞快地往林小草的方向走去。
瞿宁森阻拦不及,心一沉,立刻跟上去。然而林小草已经听见动静,她转过头,目光从瑰丽的晚霞,略带惊讶地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