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幔轻纱外似有人驻足,明瑛擡头望去,见方蔚筠拂过轻纱,才道:“原来是方相!可真是稀客!”
与明瑛相识多年,方蔚筠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悴的模样。
他只披着中衣,面色苍白泛着死气沉沉的气息,身形瘦削到只剩个骨架子了;就像一株尽态极妍的秋海棠,花开时被撷摘下来仔细把玩,就衰败得失去了生机,尽管依然是美则美矣,却也抵不过秋风秋雨的摧残。
宫中太医都毫无法子了,薛崇渊才召了方蔚筠进宫。
他是北原门之徒,也有悬壶济世之才。
“陛下令我来给你看病的。”方蔚筠在软榻边跪坐下,想要为他诊脉看治;明瑛执拗地蜷缩起来:“我一介谋逆罪人,可当不得方相费心思。”
方蔚筠拾起他落在地上的帕子,鲜红的血染了一大片,乌红乌红的看着骇人。
明瑛仰着身子躺靠着,五髒六腑因受寒而翻腾绞痛着,屋里烤着火仍觉得寒意袭人,身上却不断冒着冷汗。
方蔚筠毕竟是奉旨行医,见明瑛躺着就搭上他的手腕,触到脉弦紊乱如丝,时疾时缓。
半缕清风自殿外门缝钻进来,明瑛摸索到枕下的帕子掩在唇下,似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来了,帕子上的血沫中混着紫黑色的淤血。方蔚筠连忙扶他靠坐起来,一边抚着后背轻缓地顺拍着;触碰到时才发现明瑛浑身都是冰凉的,就像从云川深处捞起的玄冰,用炽火烤灼都融不入半分暖意。
明瑛闭目蹙眉,隐隐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渐近。
“方师兄——”明瑛轻声唤道,一边艰难地擡起手环上方蔚筠的后脖,“我好冷!能抱抱我吗?”
即使明知道前方是个陷阱,方蔚筠还是甘愿成为猎物。
明瑛被方蔚筠抱在怀里,感受到他伸手抱住自己,似乎想要用身体来温暖他。
他吃力地扬起头,散乱的长发夹在两人相拥处;帷幔被风吹拂起,应是有人悄无声息地进来了,明瑛才展开笑容:“方师兄,谢谢你,若有来世······”他的话还未说完,血再度涌上喉,然后看见薛崇渊满面怒容地扯下帷幔进来;他无声的笑着,一切再与他无关了。
就算自知快要死了,明瑛还是要在薛崇渊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薛崇渊那般多疑,就让他怀疑他的丞相并非表面上那样忠臣,让他怀疑也许方蔚筠在明琂逃离永安时也曾暗中襄助,甚至让他以为他和方蔚筠有私情,就更加坐实了方蔚筠曾相助明琂的事实了。
初定天下的帝王猜忌他曾经信任的、素有名望的丞相,这可真是一出好戏了!
只是未曾想到方蔚筠这般配合,他如何窥探不到方蔚筠也许对他存了何种心思;只是这都不重要了。
重来一世,方蔚筠仍是迫不及待地将他的心意向明瑛诉白。
神殿千载不化的积雪,早已将明瑛的心和情欲都冰封在云川的冰湖底。
缥缈的乐曲飘到云天外,明瑛似才从噩梦中惊醒,兴致也被冷水浇灭了。
回到屋里明瑛又昏昏沉沉的睡去,意识游离在战争过后的断壁残垣和永安城外静谧安宁的林间小屋,还有被困在仪兴宫中的痛苦记忆。
渗渗冷汗浸湿了身上衣袍,明瑛茫然的望着方蔚筠端过来一杯温水,他语气温和道:“喝杯水,暖暖身子。”
“方师兄。”明瑛轻声唤,方蔚筠放下杯盏在床边坐下,他就靠到方蔚筠身后,“我好冷,你能抱抱我吗?”
全然相同的说辞,他垂下眼眸,投落浅淡的阴影。
方蔚筠毫不犹豫将他拥入怀,他枕在方蔚筠肩上,循循引诱着猎物落入他的陷阱。
“你喜欢我吗?”
当然!方蔚筠很真挚地点头。
明瑛璨然笑着,一边缓慢地解开衣带,褪下外衣;方蔚筠慌忙背过身,明瑛目光哀伤的望着他:“方师兄,你为什麽不愿看我?你也嫌弃我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方蔚筠连忙解释。
他如何看不出来明瑛複杂的心思;但他本就是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无需明瑛为换取他的应允承诺而不情愿地与他欢好。
明瑛抚着藏在袖中的和月匕,低眉不语。
这枚和月匕是水磨暖玉而成的短匕,前世他的次兄明琂在加冠后赠予他的礼物。到北峰神殿做侍奉神女的诵经人后,明瑛才发觉仍携着和月匕在身。
待回到江东,他会用和月匕杀死薛崇渊,一切也终将结束。
只是他恐怕也回不到江东,就要死在路上了。
明瑛试探着方蔚筠对薛崇渊的忠诚究竟有几分深切,甚至愿意□□方蔚筠叛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