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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
又是一道连自己都不确定的命令，招致比方才更加严峻的后果。
王李紧紧闭着双眼，就像眼睛里进沙子的人死死闭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将沙子困住，使其不再伤害自己脆弱的眼球，这种做法从来都不被提倡，紧闭着眼睛困不住沙子，也无法让主人假装侵入眼窝的异物不存在。王李克制不住呜咽声，双手狂乱挣扎，身上的绳子将他的狂乱悄无声息地吸收掉，将之化为了无力与痛恨。
在猛烈而尖锐的疼痛过后，扎进眼窝的利箭开始往下坠，王李听到眼窝在呻吟，与眼球相连的血肉发出挽留，可死掉的眼球还是被箭矢给带了出去，像那些鲜血一样，落到地上，变成垃圾。
想必任何人都会很难接受失去身体部位，会在失去的那一刻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身体每个细节的重要性，王李这会儿首先想到是小时候的那一天，他不想吃芹菜，那天的妈妈特别生气，扔掉了他的霸王龙筷子，不许他吃饭，他不明白妈妈为什麽这麽生气，大概因为他不吃芹菜，也不吃任何绿叶菜瓜果根茎内髒，还老是一副听够了家长过时养身理论的不驯姿态。王李现在还不喜欢吃那些东西，也还是对所谓“吃xx对眼睛好”之类的言论嗤之以鼻，他有点不能理解这个回忆为什麽会在这时候冒出来，只要能活着通关，在副本里受多重的伤都不是问题，他的眼睛并没有彻底失去……它就是自己冒出来了。
王李坐在旋转木马上哭，一只眼睛被温热的眼泪湿润，另一个眼眶里只有风经过的冷。
旋转木马还在转，支撑柱还在转，射箭装置的发射口又出现一支箭，相信只要他还活着，永远不用担心因为失误太多而失去测试机会。
运气还不错！运气不错！
不知道第几支箭碰到了支撑柱旋转的红心，反正是碰到了，一瞬间耳边响起一片刺耳的奏乐，旋转木马、射箭装置统统消失，王李摔到地上，差点以为自己摔成了好几瓣，不过还好，浑身的疼痛在告诉他，除了一个眼球，他的身体没有再损失更多部件，只是多了几个窟窿而已，本来他还以为自己的结局会是被扎成刺猬，变成一匹木马的永久可笑装饰！
王李蜷缩在地上，徒劳但总好过没有地用自己的双手抱紧自己的身体，指望能获得那麽一点安慰，身上扎着四根箭还得不到任何救治手段的人，理当得到一点安慰。
但该死的康複测试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王李听到锁链晃动的声音，双手忽然被紧紧缚，他瞪大剩下的眼睛，看到双手手腕上不知何时被缠上了一条锁链。他手忙脚乱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锁链的那一头沉入水中，不知道偌大个水池是怎麽突然出现的！水池里一定有某种不好的东西在涌动着，导致水面很不平静。锁链那头有一股力量一直在拉扯，而且力量不小，王李不得不坐到地上，以自身的重量来对抗那股力量，但即便这样也收效甚微。
好像那头有个恶劣的家伙在跟他拔河，要把他拉进水里。
一个指示牌忽然从地里长出来，上头写着：【康複检查项目二：肌肉康複测试！】【不要被美人鱼夺去心神，离美人鱼越远越好！】【加油，幸运儿，美好的外界在向你招手！】
“我身上被捅了五个窟篓，你要我跟不知道什麽鬼的东西拔河！测试我的肌肉！”王李忍无可忍地对空气大叫，“能不能讲点道理？至少让我恢複一下再参与新测试！”
没有任何人回应。这是他的专属康複测试，通过测试，通关，没能通过测试，那他最好别去想会是什麽后果。
王李奋力往后面趴，这很难，他的手腕被束缚在一起，只能用手肘使力，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痛苦，脆弱的血肉之躯不应受此等折磨，别说使力，他还能活动，已经是这具身躯竭尽全力的成果。王李绝望地看到自己被拉往水池，水池成为他的坟墓似乎已经无可避免，这一刻他感到深深后悔，他放弃了对抗锁链那头的力量，努力弯曲上身，双手摸索裤子口袋。
他离水池已经很近了，不论要做什麽，他都务必尽快。
裤子口袋里的纸和笔被摸出来，王李抓住笔，想在纸上写些什麽。他不想出院了，他付不起出院的代价，他想这一切结束，回病房好好躺着，他再也不抱怨诡异的医院和医生护士了，只求能够离开这个鬼测试！
来不及了。
笔只来得及在纸上划出一道扭曲的线条，王李整个人就被拖进了水池。
原本就很不平静的水面翻涌起来，大团大团鲜红的水从水底冒出来，扩散开来，铺满整个水池。水面还在翻滚，一个美丽的人头自水池中央位置冒出来，然后是她完美的胴体，水顺着优美的身躯滑落到下半身的鱼尾，鱼尾上缠绕着一道道细细的锁链，那些不是对她的束缚，而是她对自身的装饰。美丽的人鱼雕像彻底升出水面，切割机组成的水浪以狂放的姿态环绕人鱼，人鱼枕着切割机水浪正在酣睡，她的尾巴舒适地微微曲着，鱼尾半张开，锁链反射着光泽，从鱼尾上垂坠而下，像一串又一串珍珠项链，锁链下方收紧，再下方是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最后是一个人的残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