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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觉厌要说的话, 绝不会是他想听到的,也不止是他提前预想过的,那只会是更残忍、更无情的毒刀。
谢余不自觉地怔怔着看向江觉厌,而江觉厌也在看着他。
他慵懒地倚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没有得到谢余的答话之前,并不急着开口。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耐心的猎人,游刃有余地等待, 猎物的主动上鈎。
可谢余明知如此,明知等待他的不会是好结局, 却仍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声音干涩地慢慢问道:“什麽?”
“那就是——”
江觉厌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从未消失,说出的话却是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传到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学会接受不完美。”
谢余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
他像是从未想过,会从江觉厌的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以至于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样,脸庞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惨白无比。
他料想到了那会是一把剖心的尖刀,它会带着毒、带着一往无前的锋利,划开他的心髒,让毒药顺着血液在他的身躯里肆意流淌。
但谢余没有想到,那会是这样一把刀。
以至于他的身躯都在颤抖,胃也像是吞了毒一样痉挛,为这料想不到的痛苦而哀嚎。
这不是谢余想要的答案。
这是谢余唯一不能接受的答案。
他怔愣地看着江觉厌许久,突然失态地转身就走,离开时踉跄了一下,几乎就要摔倒,扶住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子。也似乎正因此,他好像才注意到了被他放在桌上的棕木箱,箱子还打开着,上面还有他刚刚用完的工具没有归置好。
但谢余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整理,他猛地把箱子合上,不顾因为他的大动作而变得更加混乱的物品,用尽了所有力气提好箱子,匆匆逃离了这座房子。
谢余可以从江觉厌口里听到任何话。
无论是嘲讽、谩骂、亦或是厌恶,又或者是和另一个人的甜蜜、亲昵和爱意,他都可以让自己以一种冰封了所有表情的克制接受。
但唯独这个不可以。
他站在别墅的门外,今天的太阳很好,金灿灿的耀眼,但却并不能够让谢余的身体温暖分毫。
就像是八年前一样,那麽冷。
江觉厌看着被砰地一声合上的门,不由得慢慢蹙紧了眉。
他的心中生出一点疑惑,谢余会有反应是应该的,总对自己要求完美的谢余,在江觉厌提出这一点时,不会不觉得愧疚。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谢余的反应太大了,大到他刚刚那麽无礼地转身就走,连平日里的礼貌妥帖都不顾,像是失去了所有冷静,以至于连关门都发出了那麽大的声音。
这和江觉厌预想的完全不符。
但是,这和江觉厌有什麽关系呢?
他从沙发上起身,神色渐渐淡了下来,既没有看到谢余失态的痛快,也没有与之相反的不悦。
他似乎觉得百无聊赖一样,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去做其它事。
一些和谢余无关的其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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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余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住处的。
他吃力地关上门,第一次没有在回来时冷静地打理一切,而是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靠着门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胃依旧因为痛苦而痉挛着,那种冰冷的感觉从未消失,谢余垂下头,直到玄关处自动亮起的感应灯又熄灭,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脑海里,依旧在回蕩着那句话。
江觉厌说,学会接受不完美。
八年里,谢余许多次都预想过,江觉厌会如何消磨了对他的感情,把他遗忘,或许再次提起时,不过是一个微小的尘埃。
江觉厌会有新的喜欢的人,会走向新的人生,他不会被过往的记忆给拖累,不会留恋谢余这样丑陋的人。
谢余早有準备,他愿意接受这一切,唯独只有,不择手段地要在江觉厌身边占有一个位置。
但他没有想到,江觉厌会说出那一句话。
唯独这一个,是谢余从未準备过,从未料想过,也并不想……接受的。
谢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了进来,在他的身上留下光暗交杂的分割性。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像是终于恢複了力气,慢慢站起身子,手指轻颤的整理好自己因为动作太大而淩乱的衣袖。
没关系。
谢余想,他可以接受。
只要是江觉厌给他的,他都可以接受。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余的表情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开始慢慢打理好弄乱的一切,又去浴室洗了个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