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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祝晴止都说到这种程度,就说明……他真的看错了三更雪。
“他——”若不是把持着九五之尊的庄重,天子几乎已要气晕过去。
祝晴止点到即止,但透露的东西就足够他猜出更多。
倾凤曲也许真的没拿“六合”,彼时且去岛倾覆在即,同门师长生死未蔔,比起“六合”,倾凤曲肯定更在乎师门和家人。
而“鸦”,在曲相和死后就只剩一帮小孩的“鸦”,如果没有三更雪的怂恿,一刃瑕和九万里又怎麽可能有胆子糊弄他?
把三更雪鞭尸万次,都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天子竭力压下怒火,瞑目片刻:“去查他生前都和什麽人通过信……不,直接查十方会和秦鹿。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麽?”
祝晴止神色凝重,道:
“第二件事正是关于秦鹿和‘盟主大比’。他刚以‘秦阿露’的身份言之凿凿地宣布,同队的倾凤曲率先抵都,盟主终考已经开始……”
天子的眉心拧成了结:“他在胡说什麽?明明没几支队伍凑足信物。”
“就是因为各地观天楼有意擡高门槛,秦鹿大肆宣扬,声称朝廷是想扶持傀儡盟主号令江湖,现在四面八方都有人开始向朝都集结。”
“他们居然真的听信秦鹿?”
“他们好像真的相信了……倾少侠就是朝廷的傀儡盟主。”
祝晴止闭了闭眼,继续说:“而且最早响应秦鹿的,是且去岛江容。”
天子的脸色骤然间黑沉如水。
有栖川绫哄地大笑,丝毫不顾面前是大虞最尊贵的帝王,甚至直视天颜,捧腹道:“这是什麽好戏?您被大虞人糊弄了不说,现在看来,还弄丢了‘六合’,即将被一衆草民群起攻之?”
有栖川信更是不掩讥讽:“秦鹿,似乎就是‘直符’的宿主吧?陛下莫非连自己的子蛊都管不好,是要被他造反了麽?”
这回连祝晴止都有些动怒,但一道剑光比她更快,唰地迫近了有栖川信的颈侧,将他后半句话生生逼了回去。
没有人看清半息前还跪在地上的凤曲,是如何挪到有栖川信的身边。
但他的剑锋还泛着刺鼻的血腥味,有栖川信的面色骤然惨白,两眼瞪如铜铃,想要叫骂却不敢出声。
而凤曲近在耳侧,轻声恐吓:“如果扶桑没有教你规矩,我会教你没规矩的代价,你想试试吗?”
有栖川绫脸色大变:“大虞皇帝,这就是你——”
凤曲转眼看向她,唇角上扬,眸中却毫无笑意:“我们陛下不是很好吗?”
有栖川绫瞪大了眼,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压倾轧而下,喉咙里咕咕作响,后半句话竟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天子寒声道:“够了。”
凤曲这才收回扶摇,眼见有栖川信还在瞪他,他便更快一步一脚踹在有栖川信的膝弯,令人弓了半身,叫苦不叠。
有栖川绫倒是老实多了,沉浸在那一记恐怖的眼神里久久没有反应。还是天子按着眉心下令:“晴止,招待两位外使去驿馆落脚。凤曲留下,其他人出去。”
衆人依言照做,只留凤曲把着扶摇,如一根木桩矗在中央。
暖炉里柴火哔剥,天子揉着作痛的头部,许久没有开口。
凤曲便垂着眼,静静地等着。
等了不知多久,天子问:“你为什麽和他们动手?这次是他们没来得及反应,否则你……”
凤曲答:“谁都不许说你不配。”
天子的手停了。
珠帘碰撞,冕旒摇晃,那抹身影好像在隐隐发抖。这次的沉默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长久。
久到凤曲以为天子会就这样装傻充愣翻过这页。
但天子缓缓擡起了头:“是谁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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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告诉他的?
是秦鹿和商别意玩笑着出口的“弑君”?是康戟犹豫中承认的“真相”?
还是……将别幽州的时候,让他深入近百级阶梯,才看到的那个心神俱疲的青年?
“我等了你好久……可我不敢见你……”
那人的脸藏在掌间,眼泪汩汩而流。不知过去多久,凤曲才看见十指间那张斑驳的脸庞——被刀划得近乎毁容,只有两眼灿若日月。
他咬紧了牙关,忍下痛哭的沖动:“……灵毕,我是哥哥。”
严格来算,应灵毕只有一个堂兄,那就是早已登基即位的新帝应折炎。
可面前的人说他是哥哥。
那——御座上的新帝又是什麽?
应折炎和他相握的手颤抖了整个夜晚,每说一句话都在竭力握紧,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平安无虞。
凤曲任由他握着,倾听他的诉说,阔别的九年里山崩海啸、天地更叠,发生了太多太多他不敢想象的荒唐和灾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