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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容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行事变得沉稳许多。
有他把持,岛上事务还算井然有序。
大家齐心协力、衆志成城,当时满目疮痍的大地渐渐愈合,坍塌的楼殿阁宇一点点修複。
且去岛的消息再到海内,人们有些欣慰,又不禁为另一个徒弟扼腕。
距离且去岛的地动已过半年,江容接下重担也是半年。
他有了空前的威望和盛名,却始终不肯接任岛主,而是坚持以“长老”之名代行岛主之事。
尽管江容从不解释缘由,但所有人心中都很明白。
不只是他,也不只是且去岛,整个江湖、乃至整个大虞,都在等待消失的倾凤曲。
倾凤曲去了哪里?
倾凤曲何时才会回来?
倾凤曲为何要离开?
倾凤曲……真的还活在世上吗?
而在玉城,莫饮剑听过各路消息,有说倾凤曲溺海、有说倾凤曲和曲相和同归于尽、有说倾凤曲殉在且去岛的地动……
他一句都不信,到后来,一句也不想听。
早知如此,他宁可那晚不曾心软。
若能把人留在玉城,纵是且去岛万劫不複,任由凤曲恨他一生一世,但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下落全无、生死不明。
“你爹话说得重了些,你何苦往心里去。父子没有隔夜的仇恨,他的本心又不是真的怪你。”
孔清兰看着日益清减的儿子,眼中满是怜惜。
故人之子惊才绝豔,就这样断送了大好前程。
这样的噩耗传进耳中,连她都难过不已,更不提自己儿子又是性情中人,和凤曲相识一场,一定比他们见惯风波的长辈更要煎熬。
刚开始,莫饮剑每天都出去打听凤曲的下落,可听到的都是坏消息,他就忍不住和人吵闹动手,固执地认定凤曲一定还会回来。
一次两次,莫怜远都忍了,但十次二十次,莫怜远便丢不起这个脸,大发雷霆把儿子关进地牢,要他好好清醒。
就是这次引发了父子俩的战争。
莫怜远气得摔杯砸灯,怒不可遏地骂道:“你要真有本事,就滚出去自立门户!成日白吃白住没个正形,当初是你自己放走了倾凤曲,管他是死是活,那也是你造成的,来跟老子使什麽脾气?!”
莫饮剑怔在原地,眼眶一下子红了。
热泪打了几转,他都囫囵一擦,居然真的收拾起包袱,当晚离家出走,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有回信。
孔清兰这才心急火燎地派人去找,找了月余,终于在玉城和明城的边界追上儿子。
劝过一晚,莫饮剑还是没有回头的意思,固执地说:“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南下宣州,坐船过海,到且去岛找他。”
孔清兰道:“糊涂!你才带了多少钱粮?你连桑拂桑栩都不带上,就要一个人走这麽远,你让为娘怎麽安心?”
莫饮剑别过脑袋:“夫人教过我怎麽谋生,我也学会了如何打铁。再说,夫人当初也是一个人离岛生活,换我一个人,怎麽就不行了。”
“你!”孔清兰也动了肝火,“你怎麽能跟倾凤曲比!”
莫饮剑心中窝火,大声宣洩:“我就是比不上他啊!换作十步宗遭了大难,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办!他就厉害,他有大义,殉了他的师门,只留下我天天伤心,我要是知道且去岛这麽危险,我怎麽可能放他一个人去!”
这才说到了症结。
孔清兰开口无言,化成久久的一叹。莫饮剑眼中蓄泪,说着说着,委屈地扑到了母亲膝上,伏首啜泣,再说不出什麽话来。
“饮剑,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有些缘分就是乍交之欢,但不相为谋、注定殊途。你和倾少侠就是如此。”
孔清兰梳理着他的发丝,温柔地劝慰,“他若是活着,那是最好,若是真的……此后你做了宗主,还是惦记这份情谊,就对且去岛照拂一二,便是尽你所能了。”
“乍交之欢……”莫饮剑问,“这样是不好的吗?”
孔清兰的眼神飘了一瞬,好像记起了什麽故人。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对莫饮剑摇摇头:“乍交之欢怎麽会不好?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竟然能带给对方片刻的欢愉,哪怕无分,有缘也是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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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谈心之后,莫饮剑犹豫了几日,还是没有跟孔清兰一起打道回府。
不过孔清兰留下的桑拂和桑栩姐弟,莫饮剑到底推脱不得,默许了二人尾随。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一次的谈话,竟然就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教诲。
孔清兰回去后不出半月,十步宗便传来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兇讯:
那日朝中来使,宗门上下盛情相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