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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怜远单手端着药,放在了商别意的床头。
床上的人即使病重,仍旧将仪容整理得一丝不茍,这种表面功夫正是莫怜远最厌烦的,但想到对方是凤仪山庄的大公子,莫怜远嗤笑一声,没有多说什麽。
这些有点年份的门派宗族,都是差不多的自命清高。
莫怜远的理想,就是把这种可怜虫的骄傲尽数击溃,让他们不得不承认,所谓千百年的传承不过如此,一群贱商酸儒、臭道秃驴,一概没什麽本事。
“没病糊涂吧,还认得人麽?”莫怜远负手立着,居高临下投来了怜悯的目光。
商别意状若未觉,客气地一笑:“竟然惊动了莫前辈亲自探望,别意受宠若惊。”
“油嘴滑舌的那套就收起来吧,对我是没用的。”莫怜远指了指药,“先把药喝了,别死在我的地盘,省得凤仪山庄发疯了攀扯上来,叫人后悔了行这善事。”
商别意低眼微笑,端起药,干脆利落地喝了下去。
莫怜远掌中盘着一条珊瑚手串,见他这样,哼道:“我家的浑小子喝药就爱扭捏,一会儿怕苦,一会儿怕烫,我还当你们年轻人都这样没用呢。”
他说起儿子时,话里倒是颇显柔情。
商别意喝完了药,用手帕擦净唇边的水渍。片刻调好呼吸,商别意道:“莫少主和别意毕竟还差了将近十岁。不过前辈过来,就只是为了探病吗?”
莫怜远冷笑说:“看来你果然没几日活头了,这种寒暄不是你以前最喜欢、最擅长的吗?现在已经没力气僞装了?”
商别意薄唇轻抿,似乎被他戳中了痛处,良久才苦笑着叹息出声:
“还是瞒不过前辈的眼睛。”
二人年岁上虽有差距,十步宗和凤仪山庄却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派,面上台下的交锋都有不少。
莫怜远上下打量一会儿:“凤仪山庄保管的‘白虎’,就是传到你身上了?”
商别意阖目道:“陛下对您真是信任有加。”
“我瞧你也活不长了,何必还死守着‘白虎’不放?你们山庄既然投诚天子,当年就该直接把‘白虎’双手奉上,也免了现如今被那姓曲的穷追猛打。”
“人算岂有天算,小子愚钝,总有棋差一着的时候。”商别意笑叹说,“不过,‘白虎’非死不能离身,在我之后该由何人继承,的确是个难题。”
“你早该生个孩子。”
“以别意这副残躯,实在不敢耽误良家女儿。”
“那就让你弟弟给你生一个。哦,他倒还小,不如就传给他。”
商别意仍是笑笑。
商家兄弟不睦,几乎是瑶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只要有心打听,都知道他们两人同父异母,势同水火,别说互相扶持,商吹玉现在没有落井下石,都是心存仁厚,记挂着凤曲的叮咛。
莫怜远当然也很清楚:“……就算你弟弟不管你的死活,难道‘天权’也不帮你想想法子?”
商别意的面色冷了下来:“阿鹿有他的打算。”
“哦,他的打算?就是同十方会那群阴沟里的耗子勾结吗?”莫怜远也不遮掩,严肃道,“谢天朗糊涂,你们年轻人可不能犯傻。康老八现在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你让他和朝廷拼命,他当然浑身是胆。可是你们呢?
“你有父母,有几百人的庄子,但凡天子发难……你也不想‘暮钟湖案’在瑶城再来一回吧。至于‘天权’,他的父亲、他的群玉台、他的世子之位,他的软肋可比你还要多,莫非真能翻了天去?”
商别意回以沉默。
莫怜远其实不是一个合格的说客,只是这件事实在隐秘,他也只好亲自上阵。说着说着他就把话题撂到这里,让商别意自己琢磨。
但莫怜远又是出了名的性急,停了几息,莫怜远道:
“我就直说了。那姓倾的小子我瞧过,是有几分本事,‘天权’和康老八多半是想靠他来个大的——但他那三脚猫的水平,曲相和、我、甚至有栖川野那个扶桑小孩,随便一个就能拦住他,更不提‘鸦’那边至少能提出一个一刃瑕、一个五十弦,只靠倾凤曲,你们什麽都干不了!”
商别意的嘴唇颤了颤,无可奈何的心情化为一声笑叹:“……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可阿鹿总不听劝。”
莫怜远说:“所以你们吵架了?这几日他都不来看你。”
商别意摇摇头:“他毕竟是位世子,早年被我巴结惯了,总以为我必须顺他的心意。可是,就如您所说的那样,我没有‘瑶城侯世子’这样煊赫的地位,我还要为家中老小考虑。暮钟湖案,绝不能在凤仪山庄重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