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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吹玉从包袱里取出几件崭新的衣物,又把屏风伸展开来,对凤曲恭恭敬敬地一递:“老师。”

凤曲回了神,解开自己的腰带,中衣随之一落。

他的肩背腰腹都爬满了在未央墓宫留下的伤疤,唯有亲近的同伴见过。

商吹玉隔着薄薄的里衣,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眼睛不由酸涩:“……老师来此一趟,实在受苦了。”

凤曲捧着衣物钻去屏风后边,闻言笑了两声:“我的皮肉一向好得快,九岁那年掉在悬崖下边也是头破血流,看着吓人,两三年就不留痕迹了。”

商吹玉默默地沏茶:“若真能毫无痕迹才好。”

凤曲更衣的动作一顿,紧跟着笑声更响:

“那还是留些痕迹更好,否则像是我不战而逃。”

商吹玉问:“您已决定了吗?”

凤曲自然而然地答:“我觉得,是非做不可。”

商吹玉的眼神便也跟着定了下来。

他似乎想叹气,但收拾好表情,面上露出的只有一抹苦笑。

凤曲隔着屏风看不真切,只看到他朦朦胧胧的背影,转过身去擦拭自己久未动用的弓。半晌,商吹玉开口说:“我相信老师的决定。”

“万一是我选错了路呢?”

商吹玉答:“若有那时,学生万死,愿为老师‘正音’。”

第103章 睦丰碑

睦丰县的雨水终于迎来了终结,连日的阴晦散却,一丝天光破开厚云,阴惨惨地照耀下来。

青石板的路面上血水横流,穿黑衣的人们收拾着此方残局,两侧住宅一概闭门,默默等候着来自某人的恩赦。

一道纤瘦削薄的背影立于街首,那里矗了一块石碑,上刻“睦丰”二字。

这是睦丰县传承数百年的界碑,也是当地百姓的骄傲。现在,这块墨黑的石碑被血泼得深红,漆金的字迹都转淡了,腥臭的血味却久散不去。

黑衣人走近了对那道背影一礼:“二师兄,除了那块碑,此地一切好了。”

飞檐高墙上落满乌鸦,男人应声转过身来,一只乌鸦慢悠悠飞到了他的掌心。

“二师兄”半蒙着面:“慕容麒到了吗?”

“墓宫有过开啓的痕迹,但没人看到他的蹤迹。”

“无妨,”二师兄说,“他会来的。”

接着,他对一旁高举大斧的同门下令:“把这块碑,拆了吧。”

长风穿过街道,或敲或推地拍向一扇扇紧闭的门窗。方才禀明情况的门生面露犹豫:“这块碑是睦丰县传了十几代的宝贝,万一他们反抗怎麽办?”

二师兄的眼神淡淡扫过石碑。

不知是说石碑,还是说几天前触碑而死,极尽惨烈的一双小童,他平静地道:“区区死物,有何忌讳?”

同门便再也没有顾忌了。

然而第一斧劈落下去, 第二斧还未到时,街尾突然传出跌跌撞撞的脚步。

一个肥胖浑圆的身影远远地耸来,身后跟着三五个踌躇不前,却不得不露面的衙役。

石碑上绽出一道狰狞的痕,就像伤疤。

圆滚滚的男人近了,他穿着一身体面的乌纱官服,跑得脸色通红,气喘吁吁——正是睦丰县的张县令。

“鸦、鸦大人!”张县令端起双袖,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哎呀,瞧瞧您这真是辛苦,都是县衙怠慢了清扫,竟然惊动了‘鸦’的大人……”

二师兄转过脸去,冷淡的狐眸中有一丝不屑:“张嵘大人有什麽事吗?”

“喔!下官刚听说了大人亲临此地,这真是天大的荣幸!是以……在寒舍略备薄宴,想请大人赏光……您以为呢?”

其实在知道来人是两相欢时,张嵘就已经不剩什麽侥幸了。

曲相和的九个亲传弟子,他多少都有耳闻。其中最难相处的,莫过于大弟子一刃瑕,和二弟子两相欢。

若说一刃瑕偶尔还有几分憨直,醉心武道,并不过分为难常人,那两相欢就是绝对的——

有病!

不出意料,两相欢别开视线,仿佛未曾见过他的到来。

张嵘咬了咬牙,继续劝说:“这块碑年岁毕竟久了,风霜雨露、刀光剑影都见惯不惊,您何必同它犯倔呢?一块死物呀!它能懂得什麽?您看,要不还是别累着咱们的刀斧手,这一个个都是门中精锐,大伙一起到寒舍吃酒,也让下官聆您教诲一二。”

两相欢毫不理会。

刀斧手的斧子还要落下,张嵘已然扑上前去,一面赔笑,一面护住碑上血淋淋的伤疤:“大人是紫衣侯的高足,下官不敢攀扯,只一顿酒,好不好?这碑有什麽可砍的呢?又臭又硬,油盐不进……”

张嵘说着说着,笑容不知不觉已经垮成了哭脸。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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