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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曲的目光又落在了壁画之上。
随着他的剑法层层精进,石头越落越多,已经现出了全部的壁画。可是按理说,“醉欲眠”一共十九式,他才学到第十五式,壁画里的故事怎麽就有结局了呢?
壁画上的结局和且去岛流传的历史也已相差无几。
倾如故到了岛上,整日醉醺醺的。凤仪山庄初时还和且去岛常有来往,但派人问候,总是被倾如故大发脾气地撵走。
凤仪山庄也恼恨,他们怪罪是倾如故去宫里偷出“神恩”,害了商瑶;
且去岛大觉无辜,因为偷出“神恩”的是倾如故,带头种下“神恩”的却是商瑶。
两派各执一词,一面深恨“神恩”,一面又深恨起祖宗们旧时的同伴。
慕家太无能,百年名医解不开一道蛊;
未央太自负,居然想暗度陈仓背叛同伴,反而连累了倾如故蛊病骤发,一发不可收拾;
皇室更是混蛋,他们都沦落到如此地步,不赶紧施以援手,还在海内落井下石。
当然,最恨的永远是海湾对面的那一派。
直到倾如故也和商瑶一样,尝试起反複的自杀。
他把自己沉进海里、吊在树上、奔进火海、抓蛇咬他,以及最常见也最频繁的拔剑自刎——可每次都被人恰到好处地救下。
壁画中,总出现在倾如故身边的小弟子,和危楼里的少年一样爱穿黑衣。
包括倾如故最后的自刎。
小弟子陪在身边,面色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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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才教到第十五式就没有了后续?
说不定是因为……
他眼前的“师祖”本就只会十五式。
他不是倾如故。所以他的授课只能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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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祖,或者,叫您未央前辈更合适?”
江湖上都说危楼曾经最精通易容、阵法、机巧一类的奇淫巧技。
偃师珏口中委托偃师家打造地穴的人,只会是得知故事全貌的、最后的幸存者。
那个人不会是最早死去的商瑶;
不会是病死定州的慕钟时;
不会是棺椁成烬、挫骨扬灰的应须行;
更不会是醉得永无清醒之日,亦无诚恳之言的剑祖倾如故。
凤曲问:“未央前辈,您还是很恨我师祖吗?”
人偶蓦地僵在原地。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重複一两句话,而是连贯且流畅地、充满怨恨地开口:“倾如故,你明明就是倾如故!你有‘神恩’的血,你会‘醉欲眠’,你分明就是倾如故!”
“我不是。我的‘醉欲眠’永远达不到第十九式。”
“你说谎!!”
“……前辈,你知道的,世上只有师祖能到第十九式。”
人偶如癫如狂,抓住了凤曲的肩膀。他的手指犹如铁爪一般,冰冷而坚硬,抓得凤曲吃痛。
但也只是痛而已,它甚至不舍得真的抓破他的皮肉。值此关头,人偶依旧保持着一个前辈、或者说一个善良的人的风度,他怒发沖冠,却不忍伤害任何一个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人。
“神恩”、“醉欲眠”、“第十九式”,它将限制层层加码,只是为了不要滥伤无辜。
它想找到的只有唯一一个能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
——倾如故。
它只想让倾如故死在它的剑下。
让它百年的仇恨得以消弭。
让它百年的愧怍得到解答。
“我想问一个壁画里没有提到的问题。”凤曲轻声说,“师祖最后一次自杀时,您为什麽没有再救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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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得救他。
一如多年以前,他从乞丐堆里救出年幼的他。
只是当时的他们都不知道,那个从天而降的“如故哥哥”,会成为他这一生最深最恨最惧怕的梦魇。
那把斩尽天下恶徒的宝剑,会夺走他发誓要守护一生的至亲。
“你这孩子,做饭也差一点、杀人也差一点、学剑也差一点,真没办法,以后就叫你‘未央’了吧。”
商瑶笑着打趣:“听着不太吉利啊。”
倾如故哼一声:“吉利不吉利,是给外人听的,自己的名字,自己喜欢就足够了。未央,你喜不喜欢?”
未央仰望着那三个即将改变他一生的少年:“喜欢,如故哥哥取什麽我都喜欢。”
“对咯,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倾如故大笑说,“差一点也没关系,哥哥会保护你,你差的那些,都由哥哥给你补上!”
应须行听得忍俊不禁:“倾兄欠缺的好脾气,未央也帮你补上了。”
“那不是刚好吗?我和未央彼此彼此,这才是真正的兄弟嘛。”
总是什麽都差一点,所以他才叫未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