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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吃什麽?”慕珏脱口而出这句话就后悔了。
江云寒只是沉默了片刻,慢慢擡头又低头,“屋檐下的水,地上的虫子,向路人乞讨的施舍。”
人都要死了,尊严又有何用。
活着,是最重要的。
江云寒本以为像是慕珏这般富贵出身的少爷,听到他说的话会露出嫌恶的表情。
岂料慕珏只是握了握拳,神色複杂难辨看着他。
其中,竟然夹带显而易见的心疼?
为什麽?
他们素未相识,这位慕家少爷的同情心实在过于泛滥了吧,江云寒牵了牵嘴角,他想要笑,然而嘴上的伤口却让他露出比哭更难看的表情。
平白无故的物质施舍,江云寒能抛弃尊严,接受嗟来之食。
可是,感情上的施舍,仿佛就有了千钧的重量。
江云寒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慕珏,他望见自己手上如同焦炭一般黑漆漆的伤口。
他有什麽资格?
一时间,场面缄默了下去,慕珏又问了几句,江云寒只是不鹹不淡地应。
只和江云寒说了一会话,慕珏就累了。
这具身躯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疲累,不过是走了一会路,说了一会话,就耗空了精力。
手脚的冰冷,连火焰都无法驱散。
慕珏忍不住搓了搓手,咳嗽了几句。
身旁的人没有反应,慕珏低头一看,发现江云寒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即使睡下,他依旧无法放松,眉头皱得很紧,似乎在睡梦中也经历着什麽痛苦的事情。
不过也是,这麽多血淋淋的伤口,肯定无时无刻都在疼痛中度过吧。
慕珏盯着江云寒那张早已看不出从前俊朗容貌的脸,突然想要伸手摸一摸他脸上结痂的伤口,可等他真正触碰上,却只是轻轻抚平他的眉峰。
“好梦。”慕珏在心中轻声道。
清晨,晨光熹微,依稀有虫鸣花落之声。
“少爷,我们该走了。”小六和小七收拾完行李,轻声细语对刚醒来的慕珏道。
慕珏回身看着依旧披着他那件貂裘大衣,沉在梦乡中的江云寒,不知在想些什麽。
江云寒太累了,连他们收拾的动静都没惊醒他。
“少爷?”
耳边再次传来小六的催促声,慕珏才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待江云寒醒来之时,庙中只有他一个身影,四下寂静无人。
昨夜的少年已经不见蹤影。
若不是旁边留下的干粮,以及身上披的衣服,他可能会怀疑一切都是一场梦。
毕竟应该只有美梦中,才会出现如斯美好的少年。
不过,往后他们应该也不会相遇了吧。
江云寒失落地垂下眼,抚摸着身上的貂裘,这是他睁眼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温度。
昨夜的春雨,将万物洗涤,一夜之间,郊外绿意盎然,无数野花争奇斗豔,如斯美景,若是有閑暇之士,定会驻足一观,吟诗几句,附庸风雅。。
然而走在前面的慕珏,却懒得回顾走过的花丛,甚至于有些怏怏不乐。
尽管知道很快,他就会和江云寒重逢。
但是,江云寒在破庙中的处境,依旧让他心中不虞。
身后的小六小七一人提着行囊,一人背着折叠的轿子,少爷想要走路,不乐意坐轿子,他们反倒轻松了许多。
边走还边聊着天。
“啧啧,这世道是越来越不平静了,连郊外的破庙中都有吃不饱的残废乞丐,估计他撑不了多久。”小六感叹道。
即便慕珏交代他留了好几日的粮食给破庙中的那个人,小六依旧对他活着持悲观态度。
“谁说不是呢,在城中,那麽安全,都每日有人死去,何况郊外魍魉魑魅那麽多,听说,山上每逢月圆之夜就会有山鬼作祟,幸亏咱们昨晚没遇到。”小七附和道。
他虽然是练家子,但是对于这些精怪之事还是发憷的。
凡间并不是一派祥和,在这个灵气匮乏,修士绝迹的边缘地带,却会因为阴气诞生出一些较弱的精怪,它们一般都在夜间作祟。
阳气重的人可以随意驱散。
但是对于那些身体虚弱或者受伤的人,却是灭顶之灾。
小六和小七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慕珏的脚步越来越慢。
“城中也不是那麽安全,听说北方大旱,不少流民造反南下,再加上北部蛮族虎视眈眈,现在的局势,不好说。”
“所以啊,循规蹈矩活着有什麽用,还不如潇洒一点,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小七哈哈大笑。
不过说是这麽说,他们却并不担忧,慕家作为阳城中的地头蛇,已在城中扎根了几百年,就算是乱世,从来也没听说过动摇世家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