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兰溪站起身直视他,揭下挡在两人之间心知肚明的遮羞布,“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江知竹,你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你会把他往陈何良床上送吗?”
他把“送”这个字咬得很重,不是平等的联姻,是“送”。
陈家那种家庭,能送得出去都是高攀。
“你们是谈恋爱,怎麽叫送呢?”江鹤呼吸急促,慌乱之中碰掉了手机,他俯下身子去捡,手指在地上拨拉半天。
兰溪这才发现,江鹤年纪大了,腰都有些佝偻。江鹤把手机放回桌上,咬咬牙道:“只要能再搭上陈家的线,我就和你妈......”
“不要。”兰溪淡淡地打断他,“别再拿胡萝蔔吊人,你娶不娶我妈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再插手,你也不要搞得自己像是做了很大的牺牲。”
说完他也不管江鹤什麽反应,走去前台结完账就离开了。
走到门厅又回头看了眼,江鹤身子微躬,摘下眼镜单手捂住脸,几缕白发从他指缝溜出,随着呼吸微微发颤,似在遮掩无处安放的不堪。
临近年关,演出少了,琐事多了。不说别的,光是社交往来就够头疼的。
来北京快一年,他在这座城市认识了很多人,乐团前辈、电视台编导、作曲家、赞助商等等,凡是合作过并打算继续合作下去的,年礼都要送到,他过年要回苏州,北京这边的节礼要在年前送完。
车载音响缓缓放着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乐声轻快活泼,兰溪心情却不怎麽轻快。
因为开车行至玉泉山,车子突然熄火,怎麽打火都不行。
这边属于被管辖区域,马路上隔几十米就有一个警察,见他在路边不走,过来查看什麽情况,发现是车坏了,就提醒他尽快把车拖走。
在想办法了,正在联系维修公司问怎麽修,修不好就拖走。
下过雪的山景格外好看,上接冰天,下连冻湖,中间是长满松柏的山麓,再后面有座白塔微微露出个头。
如果带琴就好了,适合拉一曲维瓦尔第的四季冬慢板。
前车盖掀开,江兰溪正在检查发动机引擎,一道淡淡的声音自马路对面传来,“出故障了吗?”
一擡头,马路对面停了辆迈巴赫,驾驶座下来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
又是陈何良。
他脚步有些不稳,下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走过来看了眼被掀起的前车盖,说:“老远看见有个人像你,车怎麽了?”
雪山脚下飞来一只乌鸦,破坏了苍茫天地一片白。
兰溪抿抿唇,“发动机引擎坏了。”
巡逻的警察又过来了,对方好像跟陈何良很熟,上来就递过一支烟,谨慎地看了兰溪一眼,说早知道是陈少的朋友,刚才就该过来搭把手。
陈何良接了烟,潦草地抽了一口,说:“车你找人处理一下,人我带走了。”
那警察点头应是。
事情莫名其妙就解决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稀里糊涂上了陈何良的迈巴赫。
引擎啓动,陈何良心不在焉握着方向盘,车子往市内驶去。
寂静的车厢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陈何良像是没话找话,“最近天气不好,节礼能不送就别送了,左右不是什麽必要的人。”
对他事业有裨益的人,于陈何良而言,确实是没有必要的人。
兰溪别开头看窗外。
陈何良意识到说错了话,搓一把头发,懊恼道:“我意思是,那些人想往我家送礼门都找不到,找到门也上不了桌,我知道你不喜欢人情交往那一套,只要有我在,你只需要安心拉你的琴就好。”
车子驶离管控区,路上的车越来越多,行至一处公交站台,兰溪的手指搭在车门把手上,说:“找个地停车,我下去打车。”
话音刚落,车速慢了一秒,然后发动机一阵轰鸣,迈巴赫蛇形走位,擦着前面的五菱宏光飞驰出去,后面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喇叭声。
轰鸣声中传来男孩使任性又霸道的声音,“好不容易拐到人,我才不会放你走。”
“......”
车子越往前走越拥堵,高大巍峨的正阳门一晃而过,兰溪忍不住出声:“这不是回家的路。”
他住的地方在南面,车子正在往东开。
“去看音乐剧。”陈何良语气缓缓,似在试探,“去看吧,有一部音乐剧,一直没看完。”
兰溪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陈何良说的是音乐剧《唐璜》。
那时他们住在四合院,私人游泳池后面的厢房是影音室,里面有数不清的原版影像,好多已经绝版,甚至是孤本。
有一回他在看唐璜,首演第一场的影像,弦乐和木管融合了千禧年间的流行摇滚风,很有年代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