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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何良万分艰难吐出几个字,“如果当年......我们是不是早就......”
药油在肋骨部位推开,低沉的声音带着过电一般的轻颤。
江兰溪后知后觉想起,在陈何良认真为他学理疗方法时,他都没有为陈何良好好换过一次药。
也许,这才是他放陈何良进来的原因。
“不会。”直白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刚刚满是期待的眼神暗淡下来,“......你就这麽讨厌我?给个假设都不行?”
不是可以假设的事情。
孙眉和余萍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人,孙眉是在泥潭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坚信到手的东西才是真实的,她不敢拿别人的真心作赌注。等到恩情消耗殆尽,陈家恐怕对他们母子二人避之不及。
而如果孙眉是余萍那种人呢,如果孙眉像余萍一样,在陈何良发烧时衣不解带地照顾,陈何良就会对他说出和江知竹一样的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莫比乌斯环没有反面,他和陈何良,自始至终不存在第二种可能性。
江兰溪抿抿唇,感觉自己已经化身思维深刻的哲学家,“事实发生的那一刻,假设就失去了意义,如果那天发现你的不是我,是江知竹或者什麽别的人,相信对方不会视若无睹,换言之,假设小黑屋里不是你,哪怕小猫小狗,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最后一把药油推开,青紫的创口糊上一层透明油状物,灯光一照五彩斑斓。江兰溪把手擦干净,毛衣塞回他怀里,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你用不着为此道歉,更用不着愧疚。”
他说完就进走卧室,铺床、铺被子,出去灌加湿器时,发现陈何良还没走。
陈何良就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看着卧室的方向,在他出门的那一刻,仓促地避开目光。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陈何良的眼睛,只看到一张苍白的脸,颤抖的肩膀看上去很受伤。
“很晚了,早点回去吧。”说完这句话兰溪就退回来,关上了卧室的门。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这样那样的宿命论,每件琐事都搅得他心烦。
眼皮慢慢变重,半梦半醒就要进入梦乡,突然——
一声闷哼划破静谧的夜,阴森森的,然后是很尖锐地钝挫声,兰溪猛地就惊醒了。
以为只是个噩梦,小狗却嗖地蹦下床,嗷呜乱叫用爪子扒拉窗户。
窗户那边,隔着阳台,是陈何良的家,陈何良卧室,隐隐传来嘈杂的声响。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床头的小夜灯熄灭了。
停电抢修......糟了!
他一把掀起被子,赤着脚沖出房门,隔壁防盗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应,他不知道里面什麽情况,索性又跑回卧室,顺着窗户来到阳台外面,手脚并用跨过两家阳台之间的矮墙,沖进陈何良的房间。
黑暗的屋子里,隐约看见一坨黑影蜷着身子双手抱头,喉咙发出“吭吭”声,翻滚之间大长腿踢到床头柜,东西乱七八糟碎了一地,无处下脚。
大半夜的,比见了鬼还恐怖。
兰溪踢掉脚边的阻碍,一人一狗压制住他,“喂,你清醒一点!”
这具身体好硬,就像中了邪的僵尸,根本听不进他说话。
兰溪心里急得不行,拖住男人肩膀使劲把他往床上拽,男人慌乱之间摸到他的手,倏地转身拥住他,死死揽他进怀里。
兰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揉碎了。
“光...光......”声带发出痛苦的撕扯。
“光......手机......”江兰溪这才想起来手机还在自家卧室,无奈喊道:“静香,手机!”
静香闻声而动,拱着鼻子到处闻,终于在乱七八糟的东西中咬出手机,丢到兰溪脚边。
兰溪把手电筒打开,总算亮堂一些。
“你看,有光,不怕了......”兰溪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借着手电筒的光,他看见陈何良面容扭曲,满头大汗,每一次呼吸,身体都会不由自主抽搐一下,像在对抗某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上一次看到陈何良黑暗恐惧症发作,是在妙峰山下的别墅里,那时候陈何良弓着身子躲在洗衣机后面,并没有现在这样严重。
再后来和陈何良在一起的日子里,只要陈何良出现的地方,永远灯火通明,他也就渐渐忘记陈何良还有这个毛病。
他感觉陈何良还没有完全清醒,一时也不敢乱动,就这麽被抱着,轻轻按压陈何良的太阳穴。
怀里的人的呼吸渐渐放缓,身体肌肉也慢慢软下来。
陈何良换了个姿势,脸埋进他肚皮里蹭,两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足足过了一分钟,低声叫他:“......哥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