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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一寡言少语, 自己的私事没有透露半分, 白衣书生许久未和人聊天, 说话的兴致很高,何况做鬼还不会口干舌燥。
不过能说的都说完了,还没看到心仪的墓地, 白衣书生试图和云一聊对方的事:“云兄, 你的头发怎麽是白色的?”
“天生如此。”云一道,“你都是鬼了, 还有什麽不可能?”
白衣书生点头赞同,跟他变成鬼比起来, 云一的白发根本不值一提, 人老了头发自然会由黑变白,云一容貌年轻, 所以看起来有些特别。
目光落在云一手里的细剑上,白衣书生好奇道:“云兄,这剑对你很重要吧,我见你一直剑不离手。”
只有在要用到双手的时候,比如拿铁锹挖地,云一才会把剑插在腰带上,其余时间右手一直握着剑,仿佛这柄剑在他手中生了根一般。
“是很重要的人送的。”云一道。
白衣书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追问道:“是亲人,还是朋友?”
“朋友。”云一回答,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白衣书生听起来有多麽柔和。
“这剑穗真好看。”白衣书生又道。
黑色的铁剑并不精致,不如火红的剑穗抓人眼球。
“嗯。”云一淡淡地应了声,思绪忍不住飘回从前。
剑穗是楚璃第二年送给他的“谢师礼”。
那年楚璃要过二十岁的生辰,楚家为此大动干戈,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準备。
一想到会有许多礼物收,楚璃满怀期待与兴奋,顺嘴问了身边的云一一句,对方的生辰是在什麽时候。
云一说自己不知道,楚璃打了个岔,把话题换了个方向,心里暗暗懊恼自己的嘴快。
哪怕是妖怪,也该有生它养它的父亲母亲,云一似乎从很久前就是孤伶伶的,连“父母”是什麽都不知道,更别谈“生辰”了。
及冠礼举行的那天,楚璃收到五花八门的礼物,吃过晚饭后,兴高采烈地拉着云一帮他拆礼物。
不止楚璃的家人亲友,还有镇上的百姓、和楚父做生意的商贾,甚至隔壁镇送的贺礼……
拆到最后,楚璃心满意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云一,故作随意地道:“喏,云师傅,这是给你的,谢谢你这一年来教我剑法。”
云一那时是楚璃的武学师傅,衆人称呼其为“云师傅”,楚璃偶尔想偷懒时会这麽叫,大多时间直接喊“云一”。
云一后来成了楚璃的护卫,两人既是师徒也是主仆,但楚璃向来是把云一当朋友看待。
……
潺潺的溪流边,有一片稀疏的桃花林,已经到了凋谢的时节,落英缤纷,霎是美丽。
白衣书生高兴道:“这里景色不错,云兄,又要麻烦你了。”
云一抿了抿唇,在林子中间挖了个大坑,把棺材放下去,铲上土盖得严严实实,又根据白衣书生的要求,插了一根桃枝作标记,充当墓碑。
“好了。”云一看向白衣书生,“心愿完成,你有去投胎的感觉吗?”
“嗯……好像是有什麽在召唤我……”白衣书生说着伸手指了个方向,“在那边。”
白衣书生迤迤然朝一个方向飘去,云一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白衣书生飘过了两座山,三条河,最终来到一处高高的山坡上。
黄昏之时,天边残阳如血,红得刺眼。
“云兄,我要走了,这一路上多谢你的帮忙,多多保重。”白衣书生抱拳和云一告别。
衣袍无风自动,白衣书生的身形越发透明,像是一滴被太阳晒干的水,几息后完全消失不见。
云一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该是这样的,他完全感觉不到白衣书生的气息,这不像是转世投胎,更像是魂飞魄散。
楚璃咽气的时候,云一没有看到楚璃的魂魄,好像人死了,就是死了,什麽都没了。
什麽“转世投胎”“来世再见”,不过是对方宽慰他的谎话。
——楚璃是真的死了。
这个想法瞬间从种子发芽成不可撼动的参天大树。
心头生起一股莫名的沖动,云一举起剑,调转方向,将剑尖对準左胸,他的手很稳,细剑不偏不倚地贯穿心髒。
剑断了,也许是到了使用的年寿,一截剑尖留在云一的身体里。
云一晃了晃身子,握住剩下半截剑插进地里,渐渐无力的手松开剑柄,最终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
白衣人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头脑混沌地站起来,迷茫地看向周围。
夕阳西下,一把把剑插在山坡上,满目苍凉,这里像是剑的坟墓。
他好像叫……云一?他在这里做什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