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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帽檐,送来柴油的气味,贺衡退了一步:“只是点火。”
仅仅是点火这一个步骤。少年有自己的坚持,他也一样。他的底线就是少年绝不能受伤。
本来除了点火,郁慈也没有想过要做其他的事,很轻易地同意了。
但当贺衡真的把打火机放到他手心,金属质的外壳浸着丝丝的凉意,郁慈攥紧手,忽然有些发慌。
睫羽垂下,细密而鸦黑地翘在眼睑上方,郁慈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指腹才按了下去。
“啪嗒!”
很短促的一声,火苗升起,将少年眼里映出几分憧憧橙光。
下一秒,打火机被扔向了地上的柴油。在两者接触的那一瞬间,零星之火顿时化为汹涌的火势。
漫天的火光,整座贺宅都淹没在熊熊火焰中,逐渐分崩、瓦解、焚毁。
尊荣而冰冷华丽的贺宅终于在此刻迎来它最终的归宿。一切的阴私与贪欲也随之掩埋。
“走吧。”贺衡面对着沖天的火光依旧没什麽格外的神色,他只在意少年有没有被烟或火光沖到。
搭在少年肩头的掌微微用力,带着点儿强势意味将少年转过身。街口,一辆轿车早已等候在那。
司机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在弯腰坐进车厢的那一刻,郁慈偏头回看身后。
那块跨越了几代岁月的“贺府”匾额也在火焰的舔舐下从横梁上坠下,摔得四分五裂。
一直惴惴的心忽然安定下来。郁慈抱着水罐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他们终于都自由了。
几滴水珠落在手背上,湿意勾回郁慈的心神,他低下头,锦鲤浮在水面上与他相望。
“阿慈。”贺月寻的嗓音里像压抑着某种情绪,忽然传入耳中。
郁慈第一反应是去看身侧的贺衡,直到瞥见男人面色如常平视着前方,确定只有他能听见才放下心。
可等了半天,却没听见下半句。直到少年轻敲了几下水罐表示催促,他才听见贺月寻嗓音不似往日清越:
“我的伤要痊愈了。”
明明是一件好事,但贺月寻的语气却听不出喜悦,反而透着几分莫名的低沉心绪。
郁慈慢吞吞眨了下眼,总觉得男人想要说的不是这个。
但在逼仄的车厢后座,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在贺衡眼皮底下,郁慈不敢露出什麽异样,只能等后面问。
但轿车并没有驶去公馆,反而在一座装潢富丽大气的旅馆前停下。
面对少年投过来的询问眼神,贺衡下车,绕过车身为少年打开车门,才面色平静地说:
“既然你不喜欢住在贺府,那就住在这里。租金已经付过了,条件我也看过了,你应该不会讨厌。”
日光勾勒出男人颀长的身姿,如同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愈发气势淩人。
郁慈没有立即下车,贺衡也没有收回车门上的手,两人就这麽隔着一段距离,目光在半空中相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气氛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僵硬。
贺衡一直维持姿势没有改过,也不出声催促,眸光平淡,大有一直等下去的耐心。
但依男人的性子,郁慈相信他真的做的出来这种事情。
好半天,郁慈才脚尖点地走出车厢,经过男人时,他飞快地小声丢下一句:
“……小气鬼。”
说了这麽多,其实男人不就是不想让他继续住在公馆了吗。不是小气是什麽?
之前贺衡说看过这里的条件了不是假话,无需侍者引路,贺衡便轻车熟路地带着少年来到他预订的房间。
旅馆一共有五楼,房间在最高层,沙发松软,摆设静雅。明净茶几上插着一束白山茶。
很显然,房间内一切都有人专门经手。
偏头看向身侧的男人,郁慈轻轻扇了下睫羽,小声道:“……谢谢你。”
“不用。”贺衡眉眼优越,轮廓深刻,低头轻轻扫了一眼少年,道:“小气鬼而已,不用道谢。”
白软的脸蛋被憋得通红,郁慈勾了下指尖,又气又羞,简直想调头直接走掉。
……拜托,一句话也要记在心上,不是小气鬼是什麽?!
但考虑到男人比他高出一个脑袋多的身高,郁慈还是决定将闷气咽下去,很小声地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小气鬼……”
嗓音又低,语气还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的意味。
仗着身高,贺衡能将少年的表情尽收眼底。包括轻颤的睫毛,微微抿唇的动作让脸蛋上的软肉更加明显。
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贺衡收回目光,平静开口道:“你刚才骂人时的声量可没有这麽小。”
这就是对刚才的道歉不满意的意思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