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人胆敢对攸王不敬,柳熙之立马换了脸色。果然这攸王殿下才是柳熙之的死穴。墨同尘默默看了颜端一眼。
“仁政,将来攸王即位遍施天下,那是多少黎明百姓之福,你知不知道?”
断锋崖上的风吹鼓着柳熙之的衣袖,像是要将其淩空托起。柳熙之稳稳了脚下,也稳了稳方才的情绪,冷眼看着墨同尘。
“先太子懦弱,若是仅凭圣上恩宠就君临天下,将来不知要惹出多少乱子;彦王呢?四肢孔武,头脑简单。你道庄侯为何选定彦王,不也是看中彦王这一点麽!”
墨同尘不在乎什麽攸王彦王,顺着回了句:“依照先生之言,攸王殿下是踩着先太子出头。将来这仁政的背后,沾着那麽多污血,难道不是另一种暴政麽?”
“此言差矣。仁政就是仁政。墨公子到底年轻。为使仁政上位,动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又有何妨?平世治乱向来需要流血,不流百姓的血,就要流那些碍事棋子的血。墨公子以为,是悄无生息解决掉几个出头鸟好,还是殃及大量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好呢?”
朝堂斡旋这麽多年,柳熙之很是精通为政之道,这些并不好看的事实,或许没人敢摆到明面上讲。柳熙之讲了。至少说明他不是个僞君子。
若不是隔着当年之事,有那麽一剎那,墨同尘竟然觉得与眼前人成为忘年交,也未尝不可。
见墨同尘眼神滞了片刻,柳熙之继续道:“位列人臣,这权力的漩涡,踏不踏入,可由不得你。周先生可是非常看好墨公子。墨公子将来若走仕途,这点谋略见地都没有,如何为君王分忧?又凭什麽忝居仕林,受生民斗米尺布俸养?”
柳熙之深谙为官之道,也深知如何拿捏苦心钻营的后生晚辈。他看着沉默的墨同尘,以为自己像往常面对登门孺子那般又要得逞,却听眼前人冷冷甩出一句比刀剑还锋利的话:
“墨家呢,邶州墨氏只是小小御厨,跟这权利之争又有何关系?为何全家四十八口要全部葬身火海?”
墨同尘哑了声音,他缓缓回头。抓着颜端手臂的手,不自觉攥紧。
野草蔓蔓,凄风无声。时隔再多年,一转头便能找到的地方,再不会升起熟悉炊烟,更不会有人等自己回家。
邶州墨氏?墨同尘?柳熙之愣了下,他随着墨同尘的视线看去,似乎想到什麽,眼底有些不敢置信,随即转头对上那一直看向自己的视线。
猎鹰点点头,他肯定了柳熙之心中的疑惑。见对方脚下微微一踉跄,猎鹰刚想上前去扶,却被柳熙之淩厉的眼神直接喝退。
柳熙之重新打量起墨同尘,中等身量,瘦削单薄,器宇不凡,这眉眼……如此看来,眉眼确实和墨玄那老匹夫有几分相似。他不是没怀疑过墨同尘就是墨玄之后。可当年猎鹰门几乎举全门之力去灭一个小小御厨,怎麽可能……怎麽可能还……
他回头又看了眼猎鹰。江湖闻风丧胆的猎鹰门掌门,此时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低下视线,用鞋尖将脚下的一块山石默默碾碎。
柳熙之冷哼一声,他又看了看墨同尘,将目光放远,冷笑起来。紧接着冷笑变狂笑,一声大似一声,直到笑声变成咳嗽。
猛烈的咳嗽,让柳熙之原本虚弱的喘息更加紊乱。情急之下,猎鹰顾不得那麽多,忙上前扶住,与柳昀一起瘫坐在地。
不知是断锋崖的山风太大,还是陈年旧事的分量压身,地上的柳熙之像被抽了筋骨的皮偶,再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柳熙之浑身瘫软,枯瘦的手搭在猎鹰坚实的手臂上,简直如扶风弱柳靠在磐石旁,以两人默认的方式,允许对方进行庇护。
“怪只怪墨玄那个老东西多嘴多舌,在老贼那提到篆儿。”柳熙之像换了个人,脸上再无往日的平和儒雅,被挤压多年的怨念,似乎在此刻全然释放出来,“邶州墨氏这‘落雨观花’的秘密就在于‘青柳穿鳃’带出的柳芽之味。你道这一招是谁教你那好祖父的?”
柳熙之浑身战栗,苍老的手指成拳,在碎石满铺的草地上狠狠砸下去。
“篆儿原本就要答应与我执手到老,谁知那老贼竟派人将她接了去,关在那暗无天日的金笼里。原本我不知此事,是墨玄那老匹夫说当年老贼就是因为落雨观花这青柳之味,召见了篆儿。他还自以为自己是成人之美?是他害我与篆儿情缘难续,难道他不该死麽!纂儿大好年华在宫中郁郁而终,让我们天人永隔,难道他不该杀吗!我不仅要杀掉那老匹夫,还要杀尽墨氏满门,杀尽天下所有违背我意之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