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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端轻咳一声,喊住一个小厮,让他去厨房传个话,早饭好了直接送至房内即可。自己则搀护着墨同尘一路往游廊外走:“不出意外,今日我们要见一位客人。先多吃些东西,养足精神,才好会客。”
“客人?我认识麽?”有客私下来访?这真是件了不得的新闻。
“自然是认识的。不仅认识,还多次打过交道。”颜端将一个软垫放于廊下长凳,扶墨同尘坐下,“稍后将早饭摆在这廊下吧,这半廊的荷花与荷叶长势不错,阿尘多看看,心情也会好些。早饭自然也能多吃些。”
“客人是谁呢?”墨同尘追着不放。
颜端没有接茬:“今早有鸡丝山药粥、牛肉小饼,还有一碗莲蓉酥酪。阿尘全吃完,我就告诉你。”
这一招果然有效。今日早饭墨同尘比往日多吃了不少。
日头偏近正中时,小厮来报,说人已经到了。
一匹轻骑,颜端将墨同尘带回院子时,巷口的老槐树依旧枝叶繁盛,但院门口再不会有满心欢喜、小跑着迎出来的阿禾,更听不到那句熟悉的,“公子回来了!”
擡脚跨进二门,一切陈设如昨,连昔日晾晒在廊下的那串紫苏叶子也还在。但墨同尘知道,一切都变了。
院中立着一人,背对门口而立,听见有人来,缓缓转过身。
是庄珩!
墨同尘看了看颜端,他对庄珩的到来并不意外。
墨同尘刚想说什麽,目光不觉顺着庄珩的视线看去:
院内藤桌上,放着阿禾被害那日遗失的半册墨氏食谱。
第 70 章
见庄珩站在院内,桌上还摆着半册食谱,墨同尘似乎明白了什麽。
他挣脱颜端牵着自己的手,急切走上前,脚下不稳几乎是半扑在藤桌上,看着桌上那半册食谱,怔怔出神。
泛黄卷翘的纸页上新血叠旧污。白炽日光打在上面,晃得人眼前一暗。墨同尘用力抠着藤桌边缘,手指到处,指痕数道。
变得硬脆的纸张边缘割着指腹,岁月痕迹上托显着祖父当年的笔迹。
食谱书就之时,墨同尘不过十一二岁。墨同尘只记得那是个明丽的春日,玉兰开了满院,祖父将他唤至身边,先递给他块酥甜的果子,又呵呵笑着问近日课业如何。墨同尘胸脯挺得高高的,课业不敢自称说好,但先生近来总是赞扬自己的。
袅袅亭亭的玉兰花影投下来,祖父拍拍桌上的一卷书册:“祖父希望尘儿走条不一样的路,再无需在那烟火中熬煎烟火。不过这食谱是祖父这一辈子心血所成,今日拟出来,尘儿也看看。”
那日玉兰如雪、莺啼婉转,祖父啓开酿了三年的一坛梅酒,醇香四溢。
一双稚嫩的手捧起那卷食谱,沉甸甸、却又无味得紧。全是小墨同尘耳熟能详的菜名,再怎麽翻看,也翻不到话本子中精彩的打斗情节,有何意趣?
当时小墨同尘满心里记挂着的,是墙外槐树上新孵出的那窝雏鸟。听到祖父放他出去玩的指令,小墨同尘忙放下食谱,就要往外奔。慌乱间撞洒了祖父的酒盏,澄亮琥珀色梅酒漫过来、打湿菜谱上那未干透的墨迹。
跑出去两步远的小墨同尘忙又跑回来,边向祖父道歉,边小心翼翼用衣袖擦着洇湿的菜谱……
祖父并没有责怪小阿尘,还偷偷给他抿了一口梅酒。不过梅酒再有果香也是酒,小墨同尘闻着香甜,一口入喉,辣得直吐舌头。
儿时场景早被五年前那场烟尘湮没。墨同尘再也没喝过那样辣、那样烈、那样醇香、又那样让人眼眶发潮的酒。
颜端回来后,其实多次提及这册菜谱,墨同尘却摆出各种借口推脱不看。
烈日下,修长手指翻开抓入手中的半册菜谱,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落雨观花”那页上最底层淡淡的云雾状旧痕,便是那年祖父盏中洒出的梅酒了。只是颜色更深,已成死气沉沉褐色一片。
上面除了时间涂抹的暗黄,新溅的几点不规则血迹,让炎炎烈日下的墨同尘,手心渗出寒津津的冷汗。
阿禾不知道阿端与自己的关系,阿禾更不知道他至死保护的这册东西是什麽。他只知道谁对他家公子好,他便对那人好。这是真心待自家公子之人的东西。谁若来抢,先过他阿禾这一关。
阿禾的确因这半册食谱殒命。
墨同尘看向眼前的庄珩,红着眼,强压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是你?是你杀了阿禾?”
“墨同尘你别好赖不分、正邪颠倒!”庄珩抱臂站在那里,原想再理论两句,一眼瞥见墨同尘身后的颜端,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吞下去,憋得鼻翼翕张,翻了翻白眼,“……有你哭着谢我的时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