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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向来捉弄人,命运更让人难以捉摸。若当初断了求生的念头,若今春放弃来淇州,若当日没有路过食肆……是不是在这茫茫人海中,就错过了彼此?
没有了颜端的墨同尘,终将是一个失了魂魄、浑浑噩噩的空壳皮囊。
好在上苍垂怜。跌跌撞撞,还是让他找回了他的阿端。此时的墨同尘,内心充盈又知足。
颜端的这句“我信你”,是回答方才的顽话,某种意义上更是对他的一种承诺和誓言。
这句话的重量,墨同尘自是明了。他从未想过这三个字会从颜端口中说出。对一个不擅言辞之人而言,这便是他能说出的最缱绻的情话了。
所以刚听到这三个字时,墨同尘整个呆住,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怕是自己空耳,更怕对方只是随口一说,到头来落得空欢喜。
似看出了墨同尘的迟疑,颜端上前一步,执过他的手,握在掌心,眼神坚定且炽热,又柔声重複一遍:“我信你。”
无人时,颜端在墨同尘面前不戴面具。或许从第一次见面起,颜端就莫名认定,墨同尘从不是他要设防之人。
我信你。
墨同尘看向那熟悉的眼眸,隔着月色,隔着五年来只有梦中吹起的断锋崖的风,有那麽一瞬,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曾经的那个阿端,以及和曾经的那个阿端在邶州崖坡草地上手牵手、无忧无虑奔跑的自己。
岁月流沙迷人眼,墨同尘眸底一酸,这些年的委屈和苦楚如泉水般从心底一汩一汩往上翻涌。
好在都过去了。阿端此时正好端端站在自己身边。翻涌的泉水中带出一线明亮的欢愉。
见墨同尘直直看着自己,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反应,颜端有些不明所以,他将轻轻揉了把手心中那只纤瘦又骨节分明的手,俯身低头,凑到墨同尘面前:“怎麽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问还好,这一问,泉水失控,宣洩似地沖出眼眶,两行泪扑簌簌落下来。
颜端伸手托住眼前人脸颊,拇指抹着滚烫的泪珠,无奈擦掉这串,那串又落了下来,心疼中带着慌乱:“是不是我又说错什麽……或者做错了什麽?”
墨同尘摇摇头,猛地勾住对方脖子,蜷进对方颈侧,任凭泪水横溢,颗颗渗入对方衣领。
这无声的哭泣,比嚎啕悲声更戳人心,颜端抱着怀中盈盈不及握之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此前自己究竟在烦扰什麽?一个不在身侧的假想敌,一个不知是否尚存与世间的故人,真就抵得过眼前人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真切靠近?
颜端啊颜端,你哪怕有一次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入对方眸底时、墨同尘那怎麽都压不下的欣喜与渴望,都不会心心念念纠结到现在。
颜端轻车熟路地将下巴埋入对方颈窝,闭上眼,认真感受着怀中人的心跳和体温。
一个冰凉的影子,怎抵得过心头跳动的热血?
阿尘,不管那个影子是谁,不管他在你心中是怎样的分量,只要你朝我迈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有颜端。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颜端不知何时起,竟开始贪恋这紧紧相拥的柔情。他将脸颊往对方颈窝又深埋了埋:
“阿尘,我信你。你也信我,好不好?”
怀中人愣了下,脸颊隔着浸湿的衣衫,良久,带着些鼻音,幽幽道:“……信你什麽?”
颜端视线放远,坚毅地看着前方。
“有我在,断不会让你有事;有你在,我断不会让自己涉身险境。”
*
颜端将墨同尘送回院子时,柳淩和乌鸫等人房间的灯都熄了,满院笼着静谧,只留了廊灯一盏。
阿禾守在墨同尘卧房中支肘坐等,早困得前仰后合,眼皮差点耷拉到下巴。听见房门响了,一下惊醒,踉踉跄跄扶窗把门迎出去,声音含混带着睡腔:“……公子怎麽了?”
“无事,走累了。去打盆温水来帮你家公子擦拭下浮尘。”颜端小心抱着墨同尘,将人轻轻放在床上。
阿禾忙跟上来,将眼睛揉了又揉,确认他家公子真的无碍,只是困倦而已,才放了心,斜着眼嘀嘀咕咕走出来。
心想这扫把星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抱他家公子就抱他家公子,说指使谁去打水就指使谁就去打水!伺候他家公子是自己的差事,不知何时开始,这人竟然越俎代庖,抢了自己的差事。真是太不知里外了!
不一会儿阿禾端水进门时,一眼看见颜端将他家公子的第二只短靴脱下,弯腰放在床侧的小脚榻上,此时还要伸手去动脚上罗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