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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同尘交代阿禾搬到自己外间的榻上,将西厢房收拾出来请柳淩住下。念柳淩现下有伤,让乌鸫去将他的日常行李取了来。
家里来了客,稍稍牵住墨同尘的心思,他打起精神尽着地主之谊。从食肆定了餐食,又好言将柳淩宽慰一番,说有乌鸫和阿禾在,今后他与柳淩二人同进同出,一处读书,想必那起子小人也不敢再来滋事。
安顿好柳淩,墨同尘将乌鸫叫来身边。
此前阿禾已私下跟他打过招呼,他看墨同尘神情也明白为何将自己叫来:“公子莫担心。公子与我家公子相识时日尚浅,日子久了就知道了。他素喜独来独往,自然也不会告诉我们去往哪里,何时回来。”
屋内灯火静静亮着,照着各怀心思的三人。乌鸫坐在案旁小凳上继续整理采来的谷莠子。阿禾则坐在另一个凳子上,用茶碾将晾晒好的紫苏叶,轻轻碾碎。
墨同尘眉头紧蹙,又不好过分表现出来。他将乌鸫整理好的谷莠子掐头去叶,只留半尺张的细杆,取五根在手上打个十字,又取一根慢慢缠折着编织下去。
或许是暖色火苗给人希望,或许是紫苏的清香和谷莠子的青涩味,让墨同尘找到了一些熟悉的安定感。他长舒一口气:“你跟你家公子多久了?”
乌鸫按照墨同尘的方式有样学样,将折好的一小把细杆放到墨同尘近旁的桌案一角,脸上不无得意:“我跟我家公子差不多一年了,是食肆里最久的。我身上这点功夫,还是我家公子教的呢。公子见我底子好,得閑就教我练几招。还别说,我现在一人打十个小毛贼不在话下。所以呀,公子放心,我家公子厉害着呢!”
墨同尘眉间舒展一些,嘴角也勾上些笑意:“你家公子如何厉害?”
“虽然我家公子没出过手,”乌鸫神秘兮兮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但只要他出手,我敢保证,整个淇州没有对手!公子别忘了,我可是有功夫底子的,算半个行家。公子要相信行家的判断。不过话说回来,公子怎麽如此紧张我家公子?怎麽说呢,就像那话本子里说的,什麽才子佳人伤离别……”
“什麽才子佳人,什麽伤离别,你少浑说!”阿禾顺手拿起几根谷莠子,打在乌鸫肩膀上。
“抱歉,公子。乌鸫一时失言。”乌鸦吐了吐舌头,“等公子这笼子编好,我去抓几只蝈蝈回来。”
墨同尘点头笑笑,他手上那只那只螺旋四棱窄肚笼子已到收口阶段,迎着灯光看去,暖色灯火透过青绿细藤在他脸上留下规则的细纹藤影。藤影随着笼子转动,墨同尘仿佛看到断锋崖上第一次收到蝈蝈笼子的颜端那眸底震蕩的水花。
颜端面上镇定如常,但草笼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等笼中蝈蝈猛地叫出声,颜端眼睛下意识眨了眨。真真好笑。像他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怎麽长大的,竟然从来没捉过蝈蝈。
墨同尘眉眼舒展开来,将编好的笼子递给乌鸫:“我再多编上几只,稍后我们挂去廊下。等你家公子来了,让他也看看。”
圆月照离人,星河耀清辉。夜风轻轻卷动墨同尘的衣角,巷口那一树槐花,也将浓郁的花香送了来。花开正盛,过几天就要谢了。不知阿端回来时,能否赶得上这漫夜清香。
西厢房的灯早已熄灭。墨同尘在院中背手静静踱着,看着乌鸫和阿禾将一排五只草笼悬于雕花廊檐上。他想不到的是,这几只笼子连同其中的蝈蝈们,根本没见到第二晚的月夜。
*
墨同尘住进尘端食肆的消息传到庄珩耳朵中时,庄珩正捧着新得的一只琉璃盏细细赏弄。
他托朋求友,好不容易从弄冰室买了来,自认为很是适合尘端食肆的格调,专等着哪日亲自拿给颜端品鑒。若对方也喜欢,便买上一整套送去。
听完小厮的话,他晃了半刻神。又让小厮重複了一遍,待一字一句听明白、也理解了这字句意思,他直直立在那里,眼神冷得瘆人。
满屋小厮大气不敢喘,半日却见这位祖宗猛地举起琉璃盏,狠狠摔了个粉碎。
琉璃渣乱溅,每一粒都像他心中的恨。如果有可能,庄珩希望摔到墨同尘那张明丽到令他厌恶的脸上。
不一时又有小厮来报,说墨同尘不在尘端食肆,而是住进颜端在城中置办的一出小院里。
“何时的事?”庄珩气得发抖,声音如低吼的野兽。
“……已经月余。”
“月余?都是死人吗,怎麽现在才来报!”庄珩上前踹了那小厮一跤,“这个贱人,趁本世子在家养病,竟然爬上颜端的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