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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墨同尘眼睛亮了一下,但等听清对方的问题,如冷风灌袖,后背猛地一凉,整个人也瞬间清醒。
“我们相识已久,对不对?”
颜端心中默念许久的问题,终究是问了出来。或许新制的琥珀霜糖暖人心脾,或许今夜微风太过温柔,或许墨同尘看向自己的眼神令人沉醉。
墨同尘不知道自己何时屏住了呼吸,“啪”一声灯花爆开,他缓过一口气,将目光从颜端身上移向坐榻案几前。窗外的虫鸣也传了进来,窸窸窣窣叫个不停。
“对。”墨同尘给了回应。
“那我们相识多久?”
颜端自知这个问题不该问。不管是问的方式,还是问的内容,都会将自己限于被动。但眼前人那无辜到令人心疼的眼神,怀中人那熟悉到仿佛上辈子就认识的熟悉感,让颜端确信,自己可以完全信任他,甚至完全交付自己。
相识多久?墨同尘看着颜端,心中莫名酸楚,面上故作轻松,喜笑颜开,露出那颗小虎牙:“三个月,颜公子称之为久,也未尝不可。”
“我说三个月之前。”颜端捉住那只伸到自己唇边的手,阻止他促狭,“我们之前是不是就认识?墨公子……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不出来啊,素日冷言冷语的颜公子,竟然也会说情话!”墨同尘换了副玩世不恭的神情,“自然,露水情缘也是情……”
听到“露水情缘”,颜端如箭簇贯胸,眸底乍然黯淡下去。
“巧了!说到似曾相识,我也是这种感觉。”墨同尘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他正了正身子,不再看颜端的眼睛,“那句话怎麽说来着,若前世有缘,今生自会相见。”
颜端自是知道这是墨同尘的搪塞之语,但他今日就是想任性一回,他手心托着对方后背,顺着墨同尘的话说道:“那墨公子,可以给我讲讲我们的‘前世之缘’?”
“可以。”墨同尘笑起来,他没料到今日的颜端竟还这般不依不饶。墨同尘满心满眼都想顺着对方,口中却道,“但不是现在。”
“那是何时?”
“何时?” 墨同尘唇角勾出戏谑,“颜公子,怎的如此着急?一点耐力都没有麽?”
玄色束袖缠覆在颜端手腕,一丝不茍,像他这个人一样无懈可击。
但墨同尘知道,他并非永远坚韧不可摧。阿端,有他自己的软肋,有他自己的无可奈何。就像他此时的困扰,此时的迷茫,墨同尘全部知晓。
可那又能怎样?一时沖动下说的话、做的事,只会有无数个悔恨交织的夜晚等在前面。
墨同尘擡手按住玄色束袖,视线回到颜端身上,朝窗外努努嘴:天色不早,他该回去了。
他确实该回去了。像是学会了预判术,此时外间楼下阿禾寻了来,自是取了笔回家,发现家中无人,料定来了食肆,一路气呼呼赶了来。气他家公子为何故意支开自己。更气那颜端,想来是修习了什麽狐媚之术,给自己家公子下了蛊。
颜端将墨同尘送至门口。身影坚毅而沉默。
夜间来访,临走总得说点什麽,况且还有乌鸫和阿禾在旁,若一声不吭地走了,别人会怎麽想?别人不往歪处想才怪。
迎送寒暄,颜端是指望不上的,墨同尘走至门外,得体地向颜端拱起手:“颜公子身子已大好,墨某便放心了。颜公子,留步。”
墨同尘神色自若地带阿禾下楼,刚走几步,听身后人后知后觉地道:“有劳墨公子入夜来访。”
夜风袭袭,月色溶溶。万家灯火渐次亮起来。
此前的墨同尘,对俗世已无眷恋,所以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灯火那麽温暖、那麽可爱。每盏亮光后面,都会有不同的明亮期待吧。
身后有了注视的目光,前方的路,也便更加值得。墨同尘说不清前方的路具体长什麽样,但他眼前的期待却格外明晰。
今夜的琥珀糖霜是为酿制梅酒準备的。墨同尘转身去剪灯花之时,颜端假装不经意地问墨同尘,梅雨过后,青梅透黄时,可否同他酿上两坛。
失忆,难道不是失去所有记忆麽?怎麽颜端还记得梅酒?
难道说此前没能兑现的承诺,未能实现的愿望,都会成为执念。哪怕忘记自己是谁,这份执念带来的遗憾,都会牢牢烙在心底,随着时间之水流淌,总会从水底泥沙下沖刷出来……
墨同尘牵着自己月下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在青石路上。
阿禾方才已经发了一通牢骚。说到食肆为何不告诉他一声,害他以为公子又出事了。又说那颜端不是已经好了麽,为何还要做紫苏桃叶姜茶。碎碎念半路,墨同尘许他明早买一大盒樱桃酥酪给他吃,方住了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