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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起过往之前,这是他在自己与外界之间划定的一条线。颜端相信,面具挡开不相干之人,也自会吸引和自己有过往之人。
这不,眼前就送来一位。
颜端坚信眼前人是与自己有过往的“故人”。只是眼前人的举动,出乎他意料。
对方能来,颜端便打算摘下面具。不过主动展露和被动掠取,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被这个尚掌控于股掌中、眼睛亮闪闪、看去无辜又可怜的小猎物,轻而易举撕了防线。
颜端心中涌起一股异样情绪。
他仿佛看到过往中的自己,曾几何时也这般与一人目光交缠,鼻息对鼻息。他看不清那人的脸,空有忧伤堵在心间。而此时怀中人,在看清自己面貌的一瞬,整个人猛地一抖,他不由得手上用力,将对方腰身托得更紧些。
虽认定对方就是阿端,可这张午夜梦回时方能见上一面的脸庞,忽地真切摆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墨同尘胸口还是被猛地重击了下。
死生契阔,天人两隔几度秋。上苍垂怜,梦中场景终成真。
当年断锋崖上,颜端什麽也没多说。一边是师门,一边是墨同尘,虽是猎鹰门首席杀手,凭一己之力他护不住墨氏满门,可他拼上自己护住了墨同尘。
或许他自以为一切因他而起,若让墨同尘亲手取其性命,那他往后余生背负的伤痛便会少一些。
真是这样吗?
死是最简单的,难的是如何活下去。当年墨同尘看着身后惨遭毒手的墨氏满门,和怀中了无生息的恋人,万念俱灰,毅然决然跳了断锋崖。
死了便一了百了了。但醒来后的每一天,都是那日苦痛的延续。而这苦痛就像酒,随着时间流逝,越久越烈。
墨同尘多想抱住对方,亲亲那熟悉的眉眼,大声告诉他,当年并非他之过,他无需一人承担下所有罪责。他们还回到从前好不好……
好不好?
墨同尘怔住,瞳孔不由得缩了缩。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
既然两人还活在世上,既然他已不记得过往,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安排?为何还要将伤疤重新揭开?
深夜舔舐伤口的滋味,他一人尝过,就够了。
早已鏽在身上的那层无形枷锁,仿佛在某个瞬间突然脱落。
灯光打在颜端侧脸,线条在墨同尘眸底逐渐聚焦。当墨同尘收回放空的目光,发现眼前人正盯着自己细细打量。他松了一口气,眉宇神色也轻快起来。
背后钳住墨同尘双手的力道,松了。颜端退后一步,清风朗月地站在那,好似方才什麽也没发生,又好似什麽都在他预料之中完成了。
“墨公子,真是好手段!”颜端理着腕上的束袖,见墨同尘有些晃神,缱绻的眸子俯得更近了些,“怎麽,颜某相貌,吓到了墨公子?”
有台阶就顺坡下,墨同尘刚还有一丝担心自己会不会惹恼了他,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他从口中取下面具,双手递给颜端:
“怎会,颜公子好样貌!潘安宋玉之辈,也当自惭形秽。”
颜端没再戴面具,而是随手放在了案旁。他总觉得墨同尘的话里,三分真切三分调情外,还藏着其他。
“我与墨公子算是坦诚相见了吧。那作为盟友,颜某可否知道墨公子接下来有何计划?”
“计划?哈哈哈哈”墨同尘忽然爽朗地笑起来,他转身走到案台旁,拈起起正待包装的豆糖,示意对方要不要吃,被眼神拒绝后,他兀自扔进自己口中,绕着颜端边踱边嚼。
“颜公子还真是好骗,我说什麽就是什麽!邶州墨氏可是御厨世家,五年前遇事后,更是清名鹊起,天下墨氏谁不想与之沾亲带故。称自己是邶州墨氏之后的更是大有人在。我这招,也是别人教的,实在穷途末路时,天下食肆听说你是墨氏之后,至少能给口饭吃。”
颜端不置可否。
墨同尘语调略带浮夸:“不信?你不就看在我是邶州墨氏之后,才要与我结盟麽?”
颜端背于身后的手,摩挲着指腹,像在考虑如何回答,又像是回味方才那仰起的脖颈。
不及对方分辩,墨同尘露出得逞的笑:“被我说对了吧。江湖险恶,颜公子还真是单纯。听话听三分,不要别人说什麽就信什麽。”
颜端静静看着墨同尘在那鬼扯。
他素爱清净,自己话少,也不喜与人攀谈。但这墨同尘在他面前喋喋不休个没完,他不仅不觉得吵,甚至想一直听他这样说下去。
自己的很多行事準则,在这个墨同尘面前似乎失了效。他不清楚那日为何要跟墨同尘说摘下面具的话,这不像往日的自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