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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世子庄珩常年混迹酒楼茶肆,自是听闻过这位当家人的逸闻。往雅了说,是张扬不逾矩、内敛且矜傲。往俗了说,这样的人,在淇州一无根基二无背景,却脸臭脾气大,那十有八九背后有人。被惯坏了。

能让这背后人宠成这个样子,酒桌上醉眼惺忪的纨绔们,高声断言:“再没有其他缘由,定是人美、活好,哈哈哈……”

觥筹交错间的顽话,庄珩很不以为意。不就是个厨子,能特别到哪里去?可今日见了本尊,那“人美活好”的话却猛然沖出来,拖拽着他的目光在颜端身上来回打量。

“尘端食肆颜端。阁下用餐还是议事?”颜端再次拱手,声音得体沉稳。

颜端不识来人,但对方打量的眼神来看,对方也不认得自己。他眸底的疏离,更浓了。

不料旁边跳出一小厮,鼻孔朝天,大叫着就要开路往铺子里闯:“什麽阁下!这是我们侯府世子!你是这里管事的?让开!”

面具下眉心微蹙,颜端立于门前岿然未动,身姿更正了正。没说赶客,但更没了请人进店的意思。

人群小声议论起来,嗡嗡嗡,如野蜂飞蝶涌入乱花丛,听不甚清,但带足了八卦架势。

庄府小厮挥着马鞭还要往里闯沖,被庄珩拦下了。这满街人看着,欺压一个食肆掌事人,有损侯府颜面。

庄珩说明来意,递了贴,然后在半街人的注视下乘车去了。来日方长,何需争一时之气。

“真是给脸不要脸!世子亲自登门,他倒好,茶没奉不说,连门都没让进!”侯府小厮气不过,若非他家公子压着,刚才他定要给那颜端点颜色看看,“瞧他那眼高于顶的样子,就算他能请来竈王爷,这菜也是做不出的。迟早有他跪着求世子的一日!”

庄珩锦衣玉食、温言软语中长大,何曾被人如此冷待过。他理应生气的。可此时对方那挺拔如松的身姿,却还在自己眼前晃。游蕩在颜端阔朗肩头的树影,也好像爬进了他的手心,痒痒的。

人美活好。有意思。

庄珩摩挲着手上扳指:“去查查这颜端!以及……”他看了眼跟着的小厮,又补充了句,“探探他背后之人。”

*

探查颜端身世的,不止这位侯府世子。

颜端自己,也在查。

他本打算拒绝侯府邀请。偌大一个侯府,养着近百号厨役,怎可能连一道菜也做不出。等他听到 “落雨观花”这个名字,心内猛地一悸,鬼使神差擡手接了帖子。

夜深人静,两扇方胜纹木窗棂,随着颜端修长手指的转动轻轻阖上,将那一牙新月和满城喧嚣,紧紧关在外面。

烛光如水,静静流淌到泛黄的纸页上,漫过岁月舔舐的墨迹,脆韧纸张边缘那泛黑的斑斑血痕,清晰映在颜端眸底。

雾蒙蒙一团东西,带着幽暗湿气堵在颜端心头,酸酸胀胀。纸张轻轻抵着指腹,他一页一页小心翻着。

像怕打扰到沉睡的记忆,又像祈祷过往的痕迹能从页缝中透出来。

透出来,告诉自己究竟是谁。哪怕给出一些有迹可循的线索也好。

“啪——”烛花爆起,灯光猛地晃动,待光线平稳,颜端手指恰好停在“落雨观花”这道菜名上。

我,究竟是谁?这半册残损菜谱会不会关乎自己身世?庄府老侯爷到死惦记的这道“落雨观花”,是否藏着对自己更有用的信息?

熄灭烛火,摘掉面具,颜端平躺枕上。他从不轻易流露情绪,可每次翻看这半册菜谱,化不开的哀伤总能箍上心头,无处可躲。

黑暗中,眼睛望着虚无,万花筒状的光斑在鼻息间明明灭灭。

浮游天地间,不知来时路,也没有归去途。迎面走来的可能是朋友,更有可能是宿敌。自己能做的,只能像一只贝蚌,结好坚实外壳,静观一切。

他将手放在胸口,足以致命的伤口,长长趴在那里,早已结了疤。这一刀,究竟又是谁刺来的?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是厨子,或许自己也不叫颜端。

忽地,“叮铃叮铃”白天侯府马车上的赤金马铃声,掺着微弱月光,从窗棂缝隙挤进来,吵得颜端眉心越蹙越紧。

恍惚中,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自己走来,撩起床幔的一刻,来人手中藏着的冰冷刀刃,经月光一照,白得煞人。

第 2 章

又是一年杨柳绿,融融暖风吹在陌上,也吹动墨同尘捧着的那束玉兰花枝。

花瓣洁白如玉,和墨同尘脸上挂着的浅笑一般温婉。

“好看吗?”他眉眼弯弯,擡头问面前人。

“嗯。”那人点点头,帮墨同尘理平被风吹乱的发丝,眸底一如既往温柔。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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