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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夜说完,望向他爸,假意的寻求。
“爸爸,我说的对吧——”
根本不是问句,伊江睫毛都懒得眨。
伊夜说:“生活很艰难的——”
伊江不反应。
“爸爸,你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吃晚饭看的情景喜剧《编辑部的故事吗》?”
伊江睁开了眼,盯着天花板,绝望中放缓了呼吸。
“里面张国立问葛优,”伊夜清了清喉咙,“这人生的的路怎麽这麽难走啊?葛优说…”
换了个声气和语调,一口气学了个百分之八十的相似程度。
“可不是嘛,打在胎里的时候就随时可能流産,当妈的一口烟就可能长成畸形,长慢了缺心眼,长快了就六指,好不容易抗过十个月生出来了,一不留神,还得让産钳把脑袋夹扁了,都躲过去了,小儿麻痹,百日咳猩红热大脑袋,还在前面等着呢。
“哭起来呛奶,走起来摔跤,摸水水烫,摸火火燎,是个东西撞上,那就是个半死。哎呀,钙多了不长个,钙少了罗圈腿,总算混到会吃饭能出门了,天上下雹子,地上跑汽车,大街小巷是个暗处都躲着坏人,你说赶上谁都是个九死一生,不送命也得落个残疾。
“张国立说…这都是明抢,还有暗箭呢,势利眼,冷脸子,閑言碎语,指桑骂槐,好了遭人妒忌,差了遭人瞧不起,忠厚人家说你傻,精明了人家说你奸,冷淡了大伙说你傲,热情了群衆说你浪,走在前面挨闷棍,走在后面全没份,这,也叫生活…”
哭腔后…
“我们应当让生活变得温柔些。”
伊江愣了愣,眼珠子往伊夜脸上走,十五岁,他到底懂了多少生活?
身上那些伤,给得快,消得却极慢。
嘴有些干,不是想喝水,只觉无地自容。
伊夜往陪护椅子上靠,手枕着头,嘘出一短声调,小娃装大人。
“哎…这个世界上,只有苦难一成不变,不会遭人妒忌——”
中午,他姑姑回来换他,让他去铺子找他哥吃午饭,他没去,去找补鞋匠。
他跟补鞋匠说:“补鞋匠,我觉得兔子还是太傻了,你觉得除了狮子老虎雄鹰以外的动物里面,谁最聪明?”
补鞋匠说:“猴子。”
伊夜吐舌头:“我不要当猴子。”
补鞋匠说:“狐貍?”
伊夜想了想:“狐貍狡猾是狡猾,还是太弱小。”
“老鼠。”
“也太髒了。”
补鞋匠笑他一眼:“还想当豹子老虎?还是不要妄想自己是个食肉动物为好。”
“咋啦,”伊夜托捧自己脸过去,“我生来就是食肉动物呀。”
补鞋匠推他脑门儿:“所以啊,你都站在食物链顶端了,还想怎麽样?”
伊夜笑很欢欣。
补鞋匠补完一只鞋,认真问他:“有好事?”
伊夜嘿嘿笑,不说话,一副理所当然你猜猜看的面貌。
补鞋匠猜不着具体的事是什麽事,只猜:“有什麽,着你的愿了。”
伊夜点着头,换着笑。
补鞋匠送他一个假笑,在想那天说要吃面又没吃的那张脸,那身上沉的乌云,闷得他都难受。
伊夜此时拿出一张借条给补鞋匠,补鞋匠不知所云,拿来一瞧,瞧完笑个不停。
伊夜不懂:“笑啥呢。”
“一百块钱,这麽正式?”
“正式?”
“说不就完了,”把借条还给他,“借钱干嘛。”
伊夜苦言:“我好不容易存的钱被我哥发现了。”
“去找你妈妈的路费?”
“嗯…”
补鞋匠从自己钱包拿了一叠钱给他,不是整数,数来有一百四十块。
伊夜接过说:“我回来慢慢存了还你。”
补鞋匠不说不用还,只侧面问他:“什麽时候走?”
“等我爸爸出院就走。”
“自己去?”
“嘿嘿,”伊夜把钱和借条揣好,“我们沈阆…”捂了嘴,偷笑个不完,“他答应陪我去哦,走着去都行。”
“哦——”补鞋匠了然,“原来是这件事,着了你的愿。”
伊夜又去找他云姐姐,拿借条过去,得一样的答複,云姐姐不说借条正式,只把借条往他头上一拍。
“想啥呢,有事直说,借个一百块整这花哨,看不起谁呢。”
伊夜把自己原本的打算和钱被抢走的事说了,云姐姐不像补鞋匠知道伊夜一直以来的打算,就连他的妈妈就在不远的蓉城,都吃了一惊。
“我本来想,存的钱肯定还不够,那就再多存点吧,然后就去找我妈妈,一个一个城市去找好了,总归找过了,找不到就再回来,找几年我也就大了,爸爸不要我我就去打工养活自己。结果我哥哥那天生气说漏了嘴,蓉城呀,来回一百块钱都要不到,我就能找到我妈妈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