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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静蓉被这种居高临下自以为是的发言恶心坏了,比失眠一整晚并且吃得很饱后坐在刚起飞的飞机里的前几分钟还感到恶心,她不想再看到教练那油乎乎的漆黑大脸,于是赶紧考上了驾照。
但教练是教练,车是车,一码归一码,每次开车穿过清凉的晚风,她都如此满意自己娴熟的车技。
真自由啊!
(八)司加加 - 宿命
高大的白色厚墙壁上开了一扇小小的深深的窗户,一个年轻女人手肘搭在窗沿上抽烟,她穿着红色V领衬衫,被太阳晒得呈淡金色的脖子上戴着珍珠白的贝壳项链,看起来是那种在海边小店能买到的当地货。她对着天空吐出烟圈,偶尔眼皮耷拉下来,惬意地俯视着底下的行人和街道。
路易站在楼下,手里拿着一支带叶子的长茎玫瑰,擡起头,用蹩脚的中文跟她说:“你抽烟,很不好。”他本来想说对肺很不好,但是忘记肺怎麽说,就简化了句子,因此显得跟大男子主义者一样,傻得无辜,司加加忍不住一笑。
风很大,房子的玻璃窗被吹得微微震动。
司加加也用中文大声朝底下喊:“路易,我喜欢你,但我不爱你。”
“没有恋爱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浪费!”路易改用法语,两手摊开。有个路过的行人朝这边看了一眼,面带微笑。
司加加从窗口消失了。路易等在楼下,开了门,司加加边往里走边说,我要去南非一趟。
“每次来找你,你都在去不同国家的路上。”路遇站住了,惊讶又无奈,似乎总也不能习惯。
司加加转身接过玫瑰,单手抱了抱路易,顺手拍拍他的背,用安慰的语气说:“这次也是去工作的。”
“我也要同去。”
司加加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杯咖啡:“你去做什麽?”
“我有一个纹身师朋友在那,我们在博洛尼亚读书时认识的。”路易理直气壮。
司加加知道路易喜欢自己,他已经表白过不止一次了,虽然路易这些年也断断续续有几段恋爱。他天性浪漫多情,是个油画家和摄影师。
“好吧,但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友好,加加。”路易的表情很委屈,想证明什麽似地补充说道,“而且,我在约翰内斯堡拍的照片得了摄影奖。”
司加加盯着路易看了会儿,她每次都试图用这种冷静又温和的眼神套出路易的真话。
路易又说:“你去采风,去找灵感,去度假,都可以,我会有我的事做。”
“好。”司加加也觉得没有理由拒绝了,“我们明天出发,你回去收拾一下。”
几天后,他们躺在沙滩上看书,路易合上他的那本地理杂志,忽然自言自语。
“你来寻找巴黎,却爱上柏林,为什麽你来找他,却不能爱上我?”
“我三十岁了,路易。”司加加停顿了一下,“你比我还大几岁,太老了。”
她显然是开玩笑的,路易家境优渥,没吃过什麽苦,生活方式简单,大把空閑时间,这种人一般看起来都比同龄人年轻很多。
司加加只是不想正面回答路易。因为路易口中的“他”是司加加的表哥李信昶。司加加从十三岁开始就意识到自己暗恋表哥,这件事,世界上除了路易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才十三岁,十三岁懂什麽?十三岁真的知道什麽是爱吗?她今年三十岁了,也没有搞懂什麽是爱。她只知道忘记一个人真的很难很难,一些发生在青春期的事情,所谓最初的东西,可以和整个生命融为一体。
李信昶跟司加加讲希腊诸神的故事,讲自己对绘画的理解,讲古今中外真正的艺术大师,他丰富的心灵世界深深吸引着司加加。他死的时候司加加才十七岁,十七岁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去遇见很多人,去爱很多人,可她人生的某个部分好像被写下休止符一样。
司加加,一开始确实是为表哥李信昶而来,想看看他曾经待过的城市和相熟的朋友,其中就有路易。后来,她喜欢上了这边的生活,也有了热爱的事业,便定居下来。
路易用书遮住自己的脸,听到司加加在很近的地方说:“你知道,我们做朋友就很好,最好的那种朋友,不是吗?”
他把书拿开,睁开眼睛,深蓝的眼珠透过浓密的睫毛,看着斜上方离他的脸的只有十厘米的司加加,慢慢地说:“再等五十年。五十年以后我真的不等你了。”
司加加笑着,把他额前的金色卷发捋到一边,什麽也没说,又躺了回去。
“你是自由的,路易。”司加加在黄昏的风中轻轻说,“你是自由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