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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声音说,一个吻而已,至于吗?又没上床。
一个声音说,你好恶心,你都不拒绝。
一个声音说,他作为老师也很恶心,你不懂,他也不懂吗?
一个声音说,你当时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明明懂,你只是放任他胡来。
她像个牵线木偶一样,呆呆的,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是不停地想,想一下,姜胤的嘴巴就凑过来,根本躲不开,她就又被吻了一次。如此反複,直到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她会无端地流泪。
大一快结束时无意的一次聊天,纪婵悦半开玩笑地问林毅智在高中当风云人物是什麽感觉,林毅智过了会儿才回。
“我的高中没有什麽值得回忆的,我的高中,印象最深的,就是你了。”
这个无限接近表白的回複最终演变成了真正的表白,他们很自然地在一起了,非常幸福。
相识十年,纪婵悦和林毅智已经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但她对此事守口如瓶,她不能说,她情愿是别的一个什麽人知道,而不是林毅智知道。
姜胤当时同时是他们两个人的老师啊!林毅智如果知道自己当年在北中念书的时候,未来的初恋女友在和他们共同的老师卿卿我我,他会怎麽想?所有的记忆都会变色,包括那句无限接近表白的回複。
林毅智特别好,林毅智,他值得纪婵悦为他保护好高中回忆。有的事不能说,即使是情侣/夫妻也不能说。不对,尤其是情侣/夫妻不能说。
林毅智订了楼顶旋转餐厅的情侣座位。他是一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实验室技术人员,所在的团队目前从事髓磷脂的修複研究,一旦医药研发有了重大突破,虽然不会使多发性硬化症的晚期患者恢複健康,但至少能减缓或阻止进行性多发性硬化症。那麽下一步将是寻找受损神经纤维再生的方法,如果成功,那些非常严重的进行性多发性硬化症患者也会得到治愈,这是一条意义重大、极其艰难的路。
林毅智解释说,多发性硬化症的病因未知,简单来说就是身体的免疫系统突然开始攻击自己的组织,损坏髓磷脂的脂肪物质,而髓磷脂是保护神经细胞安全的。
纪婵悦神思恍惚,只听到了什麽免疫系统攻击自己的组织......
她以为林毅智工作上有进展才来庆祝的,林毅智却说,是最近看到她不太开心,想吃个饭聊一下。
“是不是学校的工作压力太大了?”他问。
纪婵悦笑道:“是,被你发现了。这段日子特别忙。”
就这样吃着饭聊着天,她像个熟练的演员,只要她想在谁面前装下去,谁就不会觉得她有病。
直到林毅智忽然把一个打开的红色丝绒盒子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做了七年的男朋友,我想申请升级一下。”
“嫁给我吧。”
他黑亮的眼睛还是那麽真诚而坚定,就跟初见时一模一样。
纪婵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的防线在这一瞬间崩溃了,脸上的面具被人揭开。
“好吗?”林毅智的语气很温柔。
“我,我还没有做好準备...... ”纪婵悦全身瘫软,因为刚才的强颜欢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林毅智的眼神黯淡下来,但仍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待另一个答案。
纪婵悦像被谁推了一下似的,也许是被年少时的自己,她忽然鼓起勇气慢慢地说:“高一的时候,很多人看过我的日记,你知道那件事吗?”
“嗯。”林毅智点点头。谣言是从文科班传来的,林毅智是一班,听说的内容不多,但也知道大家谣传纪婵悦把初吻的经历写到了日记里。当时他只觉得偷看日记的人可耻,又忍不住好奇纪婵悦喜欢的人是谁,结果什麽发现都没有,他认定是无聊多事的人捕风捉影。这麽多年都没问纪婵悦,是因为不想她再被伤害一遍。
纪婵悦差点哭了:“那你,那你...... ”
“小悦,”林毅智说,“做实验要参考前人的数据和研究成果,但看一个人,我从来不依靠别人的判断啊。在那件事情之前,我就认识你了。”
纪婵悦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扑直落,就好像它们一直藏在眼睛里,取之不竭。
她捂着脸摇头:“不止,不止,不止这些...... ”林毅智坐在她身边,拿开她的手.
纪婵悦说:“我的免疫系统自我攻击了。”
抑郁症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它会释放所有最黑暗的记忆和创伤,在人最脆弱的时候持续攻击,其中最可怕的,就是曾经被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刻意淡化的事件,它们会变得尤其膨胀,就像在烛光下,一个杯子投在墙上的影子也会是个庞然大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