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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许敏孜伤心得不成样子,裴蕾说话也带着哭腔:“你要我陪你去吗?”
许敏孜泪流满面地摇摇头。裴蕾说:“我在外面等你。”
经家属和医院同意,许敏孜第一次进入到太平间里面,陈会甲就躺在一张小床上,被白布蒙着,许敏孜在旁边坐下,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放置的位子,就隔着白布握住陈会甲的手,与其说是握,不如说是轻轻地覆在上面。曾经,她也幻想过他们这样安静地守护在对方身边,那是他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她会是一个优雅的老太太,而陈会甲是个开朗爱笑,受所有小孩欢迎的那种可爱的老头。
“我来了。”她擦干眼泪,说话声音很小很小,只有自己听得见。
她想说的很多,可话到嘴边,始终是没有用语言说出来。于是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坐着,久久,捂着自己的心口,她感觉陈会甲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裴蕾在太平间外等候的几分钟里,从记忆里搜索了所有关于陈会甲和许敏孜的片段,花圃的偶遇,舞台剧排练时期的插曲,还有刚才许敏孜说的“千阳路的路灯”,她越想越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公开的秘密,等到许敏孜出来时,裴蕾站起身,忍不住上前抱住许敏孜。
“他肯定也喜欢你,真的,许敏孜,他肯定也喜欢你。”裴蕾的眼睛红得像刚哭过。
“我不知道,”许敏孜摇摇头,情绪似乎稳定了很多,她甚至还为了安慰裴蕾露出了一丝苍白的微笑,“我现在也不在乎了。”
走出医院大楼时,不知道是哪个小朋友在用大人的手机放歌,竟是小时候看的动画城的主题曲。
“下了一整夜的雨/早起就是好天气/又在昨晚梦见你/我们快乐的游戏/都是怪我的粗心/责备自己太大意......”
歌声戛然而止,许敏孜的眼泪却止不住,转身抱住裴蕾,就站在大街上,抽泣得肩膀抖动。
晚上,许敏孜拨打了一个电话。
“外公,我是敏孜,请给我寄一束水飞蓟的花好吗?”
老人听出了外孙女声音里的反常,还以为发生了什麽天大的事情。许敏孜强颜欢笑:“我要送给一个朋友,他没看过水飞蓟的花。”
“可是,”老人笑道,“水飞蓟的花期早就过了,明年夏天才有哦!”
三天后,北望中学男生宿舍楼的墙外,陈会甲出事的地方,被放了几支狗尾巴草,但没有人知道旁边的一把紫色小花叫什麽。
他们只看到,清晨的冷风把它们吹到了一起。
郁风鸣在陈会甲的座位上打了一晚上游戏,送了陈会甲一件“人面桃花”,第二天注销了陈会甲的账号。他抽了很多烟,网吧里空气很不好,他也忘记了时间。
离我远点儿
班长李豫则把陈会甲课桌和抽屉的书本都整理好了,在教室门口递给陈会甲的爸爸,他刚刚去男生宿舍收拾完儿子的东西了,其实只有简单的床铺和衣物。李豫则以前没见过陈老三,不知道这个中年人的白头发是这几天新添的。
李孝寅没看到这一幕,他趴在桌上,面朝里面的窗户。窗外的天空,每片灰蓝色的鱼鳞云都被阳光染红了一小截,一截一截连起来就能看出,所有的光线都发自一个看不见的光源。这是壮观的透光高积云现象,预示着冷空气的南下。
他们已经两天没说话了,李孝寅没有找过李豫则,李豫则开始也觉得不打扰他最好,但渐渐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自习放学后,李孝寅从他面前经过,被他拉住手腕,因为书挡着,别的同学没有看到。
“你等等。”李豫则声音低沉。
李孝寅站住,把书包丢在自己位子上说:“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李豫则坐在教室里等着,等到最后一个同学离开,李孝寅也回来了,就跟算好了似的。他不知道李孝寅特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我们边走边说吧。”李豫则把书包拿给李孝寅,李孝寅接过去,没有跟他对视。
两个人走到楼梯间,声控灯闪了两三下,亮了,又“啪”一声灭了,应该是彻底坏了。
李孝寅不走了,李豫则陪他站在黑暗中。
“你还记得陈会甲当时怕鬼吗?他怕得要死。”李孝寅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故事里的旁白,被抽去了情感。
李豫则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李孝寅说:“阿则,其实我希望世上有鬼。这样我就能再见到他了。”
李豫则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我知道。”
他还记得高一时曾帮陈会甲写过一篇英文检讨书,那是因为他不想陈会甲搞砸了,惹赵老师生气,然后像秦逸和王远一样被调走,陈会甲调了座位,李孝寅就不再频繁地回头聊天,他就看不到李孝寅那带着酒窝的笑脸了。这麽曲折的心思,人世间只有李豫则自己一个人知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