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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开口,沉默着离开长老殿。
长极怕是看出什麽了。
也是,比她还多活百年的老东西,自然眼尖得很。
回往梅苑这一路,梅落时走得比来时慢很多。
表情平淡如许,看不出任何不自然。
路过的弟子靠边行礼,她也照常应了。
就这样不疾不徐地走着,待到达梅苑,星子已捧着残月,点上夜空。
梅落时仰头看了会天。
像是在欣赏月色,也像是在守望即将踏月而来的归客。
可惜,夜露渐浓,天际仍旧静谧安然。
耳畔唯有轻轻的鸟啼蝉鸣。
不久,便加了一道关门声。
砰。
梅落时将外衫脱下,只余一件雪白中衣,躺在床上。
她本没什麽睡意,但三日前的损耗确实大,她阖眸少顷,竟也困乏地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无比混乱。
一会闪过十二岁的夙央坐在断檐下的场景,一会又响起母亲厉声训斥的声音,甚至,还有跟夙央在血海对战的回忆。
淩乱的碎片零星划过眼前,最终定格在四年前,她与明遥初见的画面上。
那高高仰起来看向她的两张面容,无意间重合在t一起,竟是分毫不差。
梅落时恍然惊醒,大睁着眼,呼吸急促。
时辰刚过子夜,她有些喉干,想下床喝口水,却发觉丝被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精神猛得一振,她擡眸望去,见明遥正站在她床边,背对月色,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劝诫
“……”
梅落时静静地与他对视。
相隔这麽近, 不难感受到明遥一身风霜寒气。
应当是赶路赶得很急,沾得满衣夜露。
明遥见她醒了,俯下身, 似是想坐在她床沿, 可指尖方触碰到冰凉的锦铺, 便顿住, 蜷了起来。
“坐吧。”梅落时背靠床头横栏, 捂着被子往内侧挪了挪,给他腾出一片宽敞地方。
——尽管明遥夜闯她房间的举动委实不妥,但顾虑到他此刻心情,梅落时觉得自己还是温柔些, 把话说开了比较好。
不然在他心里留了坎, 影响到以后在器宗修炼学习可就得不偿失。
明遥凝视她良久, 弯腰坐下,侧过去的半边面颊浸在月光里, 越发莹润如玉, 沉寂似水。
他表情如此平静, 倒令梅落时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明遥要麽会怒声质问她原因,要麽一脸伤心地求她别赶他走。
没成想竟是这副淡然模样。
梅落时轻道:“怎麽一声不吭就回来了?长老和同门都很担心你。”
明遥回她:“廉宗主跟我说了些事, 我一时急切, 就擅自跑回来了。”
“……”梅落时略略移开眼,居然生出点心虚的意味。
明遥仿佛没注意, 继续说:“廉宗主座下有位大弟子, 姓周, 不知师尊认不认识。”
他像是在问,却又没等梅落时开口, 便兀自道:“他主动提议,说愿意收下我,若我不肯拜他为师,以师兄弟相称也可,该教的东西他还是会教给我。”
“周?是周万程吗?”
“对。”
梅落时当然知晓这个名字。
她点点头,赞同道:“如果他能教导你的话,那自是极好的。”
明遥又是一阵沉默。
空气静得人心中难安,梅落时艰难地猜测年轻人百转千回的心思,试探着问:“那,你怎麽想?”
明遥擡眼看她。
那双潋滟的含情眼浓色暗沉,连月辉都照不进半分,梅落时猝不及防映入其中,脉搏登时一乱。
“徒儿愿意。”
明遥垂下眼帘,乖顺模样与以往别无二致。
犹如方才所见皆是错觉。
梅落时心跳仍促,她无声舒出一口气,不明白自己在慌什麽。
搭在床铺上的手收紧些,她略微倾身,探手摸了摸明遥低垂的脑袋:
“明遥,到了器宗那边,你要听话,知道吗?”
她细声叮嘱。
明遥安静片刻,把她的手放回床铺,轻轻枕上去。
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到手背。
梅落时险些被那温度灼伤。
“师尊,我要去多久?”
他的嗓音分明是青年的成熟低磁,却又脆弱如幼童,隐隐打着颤。
听得梅落时喉间微苦。
明遥的发丝还缀有夜风寒凉,梅落时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可同样凉的体温怎麽都暖不到他。
梅落时妥协道:“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
“若是我一天都待不下去呢?”
“那即便你回来,我也教不了你什麽,这天下四方云海,任你去看个遍。”
这是在赶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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