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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晗突然觉得好累,他累极了,累到不想再隐瞒所有,把尘封的往事全然倾诉,让褚寻忆彻底走进自己的心底。
但萧晗不能,因为那里早已被一袭白衣占尽,纵使二人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可能。
他的心底是一位珺璟如晔、雯华若锦的仙君;是一个救他于鬼域、许他以还阳之人;是一声他无论赤诚抑或讥诮,也到底唤了两辈子的“师尊”……
萧晗无意间又看到了褚寻忆眼角的那颗朱砂痣,这或许就是情深不寿的天意,后来者永远难以居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惋叹夜深人静空惆怅,辜负月华明。
“……我先走了,别熏着你,赶紧歇息吧。”
萧晗说得轻巧,褚寻忆却听出了其中的怆然和凄伤。他目送萧晗近乎于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暗叹:这个少年吶,还是一如既往的诡秘莫测,他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在一场支离破碎的故梦里,守着再也无法企及的曾经。
萧晗的屋子离褚寻忆很近。偏院不比正房,虽不逼仄,但总共也就那麽一亩三分地,为了避免惊扰褚寻忆,萧晗的动作可谓是轻之又轻,他拿帕子清理伤口的时候,就差翘兰花指了。
“嘶——!”
湿布粘上皮肉外翻的肩膀,疼得萧晗到抽一口凉气。
唉,可悲可叹,他这麽多年头一次失算,是因为萧云清危在旦夕。
宫羽弦笑里藏刀,起初只用招猫逗狗的方式激怒萧云清,而后匕锋一转,不仅在一剎之内净化了煞气,还将灵力灌注于神器,二者加持之下,萧云清的长剑被斩得粉碎。
萧晗手无寸铁,干脆折根树枝就上了前。为保萧云清脱身,他先是抛出几枚铜板障目,而后上挑树枝以作掣肘,值此千钧一发之际,萧云清还未虎口脱险,谁知宫羽弦手腕一挽,向下的匕首立时就斜劈进了萧晗的肩膀。
其实宫羽弦的修为谈不上得天独厚,神器的灵力才是真正的势不可挡。电光石火间,萧晗连树枝的影子都瞧不清了,他的右手被淩锐的刀风卷了进去,匕首还卡在肩骨里,宫羽弦乘胜追击,不惜煞气侵蚀全身,也要将萧晗置于死地。
生死关头切忌优柔寡断,萧晗咬牙借力下压匕首,此举是要自断经脉之势,覆水难收。宫羽弦没料到有人能下如此狠心,尚以为有诈,欲战还休,神器受其感应,灵力霎时削弱,萧晗方得生机,旋即闪身而退。
幸好萧云清无碍。
不过英雄救美难免得付出些代价,比如一条血肉模糊的手臂。
“咚、咚、咚”——有脚步声。
萧晗眼前一黑。这大冷天的,褚寻忆这祖宗又出来干啥?!烧还没退就到处乱跑!
埋怨归埋怨,但萧晗现下实在不宜露面,于是他拔腿就溜,嘴还不閑着,骂骂咧咧地躲进了屋子里,跟王八缩壳没什麽分别了。
好歹是为祸一世的鬼王,如今却要屈尊当王八?不过萧晗转念一想,罢了,王八就王八吧,褚寻忆本就时常心悸,自己这副鬼德行别再吓着他。
当褚寻忆绕过伙房来到屋前时,只有空蕩蕩的院子和一盆冷透了的血水。
躲起来了吗?
褚寻忆把手轻轻搭上了盆沿,而后稍一使力,半盆冷水被打翻在地,动静之大,萧晗甚至忘了披上衣服,就赤着膀子踹开了房门,“寻忆你没——”
关心则乱,但萧晗此刻无异于不打自招,他肩上那条血淋淋的刀伤暴露在寒风下,再偏三寸几乎就会割到他的心髒。
“事儿吧……”
萧晗的神情中不含任何痛苦,在确定褚寻忆无碍的剎那,却也无意识地问完了后半句话,但褚寻忆无暇同他寒暄,当即便想拽他进屋上药疗伤。岂料萧晗懵在原地,没受伤的那只胳膊都被褚寻忆拉在手里了,步子愣是不肯挪动半分。
“进来。”
萧晗闻声仍然无动于衷,褚寻忆担心他伤势加重,手上也不敢用力,无奈软了语气哄道:“听话,进来。”
“哦……”萧晗依言跟了过去,瞧褚寻忆半擡着手默不作声,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寻忆,你、你该不会是想抽我吧?”
褚寻忆:“……”
确实很想,但不是现在。
他重新打了盆热水净手,发现萧晗不甚自在地杵在一旁,隧问道:“因何瞒我?”
“也没想刻意瞒你,就是……”萧晗半真半假地说着,试图蒙混过关,“没打过怪丢人的。”
褚寻忆被他气笑了,“伤势骇人,却并非为承他人之力,刀锋斜劈而进,却未触及根脉,但伤口能延伸至琵琶骨,你自己也功不可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