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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晗,你屡教未改,实为不堪,我命你五日于此思过。”
即使并非宗门血统,可萧晗毕竟也算名义上的二公子,归一台——每日都有衆多学修比武试炼的地方,他要在这里,跪上五天?
灵鞭适才削开了他背上的皮肉,身上还有几处上午交手时留下的旧伤,渗出来的鲜血浸透了白衣,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萧晗是个傻孩子,他看向高高在上的暮尘,心道不可忤逆师尊。
“弟子知错,认罚。”
归一台很高,一共百级台阶,因为萧晗拖着几乎动不了的膝盖,一节一节地爬了下去。
一开始他还在乎颜面,提起衣摆慢慢地挪动双腿,可石阶磨得太疼,蹭一步便冷汗直流,后来,萧晗也顾不上什麽要脸不要脸的了,干脆双手撑地,丧家之犬一般趴在地上,歇一会儿爬两节。等萧玉笙风尘仆仆地赶到之时,只见归一台的石阶上有两道血痕,自上而下,如同地狱厉鬼爬过的返阳之路,殷红斑驳。
“萧晗,你在干什麽?!”
萧玉笙半擡的双手不知所措地停在空中,萧晗想拍拍他,告诉他自己没事儿,如果可以的话,再讹他一坛好酒……
思及此,萧晗擡起手,却不想直接脱力地扑了过去,幸好萧玉笙手疾眼快地接住了他。
“刚好,你来了……”
萧玉笙虚抱着萧晗,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事出有因,不可一概而论,但他去到暮尘的宫殿,没有寻到人,反而看见一地,已然发干了的血迹。
“快,帮帮我……”
萧晗反握住萧玉笙的手,后者却不敢回馈相同的力度,“萧晗,我、我不能……”
“你不帮我?”
萧晗的双眸里染了泪光,他不明白,为何成了三清湾的二公子,本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却还是如同身在亡人谷一般,感觉四周暗无天日。
“师尊不信我,你也不肯帮我?!使暗器那孙子现在说不定正怡然自乐呢,凭什麽偏要我在这儿跪着,萧玉笙,凭什麽……你告诉我凭什麽?!”
为什麽他人有错在先,受罚的却是自己?
暮尘……
若我在归一台上的时候,没有躲开,那支短箭挑了我的筋脉……
你是不是也会不闻不问,让我自己爬回来?
那就爬吧。
萧晗这十五年来出生入死,多少次是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他命大,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但只要他没死,定会有一日,将所有鄙夷、薄待他的人,踩在脚下。
并非狼子野心,只不过人活一世,若连个盼头都没有,图什麽呢?
对啊,萧晗扪心自问,他九死一生逃离了亡人谷,拼了命也想来阳间走一遭,所以,究竟图什麽呢?
图空有虚名的二公子,还是图那个冷心冷情的暮仙尊。
既然不该贪求过多,那麽如今该去哪儿呢?
这偌大的天下,竟无一处是萧晗的容身之所,连他一心一意叩头拜认的师尊,原也是瞧不起他的。
师尊,如果我说,当年在亡人谷的断崖之间,你救下的那个小儿是我,你会后悔吗?
他的内心深处,堆积了太多伤感且痛苦的过往,无数狂乱的记忆,宛若滔滔江水泛滥成灾,从他的灵魂深处奔涌而出,沖击着血肉之躯,令他感到阵阵心悸,濒临崩溃。
时光如白驹过隙,如今萧晗有好多事情想不起来了,也少了些许当年的愤懑难平,他只记得,五日过后,是萧玉笙背起昏昏欲睡的自己,还不停地说着什麽“别怕”、“好梦”之类的话。
萧晗擡头再次看向那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他还如当年那般英姿挺拔,身着藏青色的锦袍,清风吹起云纹广袖,露出小臂上的一道伤疤。
兄长,谢谢你。
无论前世今生,你都未曾介意过我的出身,理解我的不择手段,包容我的一意孤行。
即使声音今非昔比。
逝者已矣,萧晗廿载之前伏诛于亡人谷下,换来现在的海晏河清,盛世太平。而何絮,将永远臣服于萧氏掌门,忠贞不渝。
日后天涯路远,无法并肩同行,望君珍重。
萧玉笙淡然地走过他们,沖不远处的慕容迟点头致意,笑容间没了昔日的年少轻狂,却是真正地温暖人心。
“罢了,你要嫌疼,那就在这儿待着吧。”萧云清拭去眼角的晶莹,带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凄然之色,脸上还勉强挂着笑意,“我想去祠堂看一看,你毕竟来自亡人谷……不然,对不起我阿爹……”
萧云清欲说还休,萧晗却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即使至今他与萧玉笙的发妻素未谋面,但当初在亡人谷时,便有所耳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