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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陷入莫大的恐慌之中,他给尸体擦血,无论怎样都擦不干净,他想看清爱人的脸,眼前浑浊一片看不清,想不起。他疯了一样去打水给爱人洗脸,洗到最后看见的是一张略显稚嫩苍白、但薄情尽显的极好看的脸,比宛苏好看,大约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让人一见就无端想靠近的,可他慌得打翻了水盆,不敢再靠近半步。
他想起来了,神灵最后死时就是这样的,他捧着神灵还在跳动的心髒,神灵身下全是血,失望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永远消失在神山。
海妖想把神灵的脸从脑海里甩出去,越是努力,那张脸便越清晰,海妖快要无法呼吸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口喘着气,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耳边宛苏的笑声还在继续,宛苏在叫他:“沛祎沛祎,走路好累了啦,你抱抱我好不好嘛?”
海妖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神灵的脸,眨眨眼去找宛苏。
……啊,看见了,宛苏躺在冰雪里,地上太凉,他要抱爱人起来。
海妖深呼吸着,鱼尾变成双腿,小跑着上前,正要抱起宛苏,发现眼前腥红一片。
这不是宛苏常穿的衣裳,宛苏是人类,没有鱼尾。
跟雪一样纯洁的衣衫底下覆盖着的是一条极好看的尾巴,湖水一样的冰蓝色,美到让人窒息,海妖曾由衷夸过那条尾巴好看,后来他用刀子一刀一刀划伤那条尾巴,在神灵失去心髒即将要死前,满怀妒欲将那条尾巴划得血肉模糊。
这还不够。
那会儿神灵死前意识还在,能感知到疼痛,海妖盯着那条血肉模糊再动弹不了半分的尾巴看了又看,再度俯身,在鱼尾从下往上数第三截骨头处插进刀刃,取第三截到第九截之间的椎骨,连血带肉取出来,去掉血肉,制成鱼骨匕首带走。
这不可能是宛苏。
海妖定定神往上看去,那张脸依然是神灵死时的样子,双目紧闭,失血过多的脸很是苍白,即使没有睁眼,海妖依旧能想起神灵死前的失望与平静,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难以置信自己尽心帮助的人为什麽要恩将仇报。
宛苏还在叫他:“沛祎你去哪儿了?你抱抱我嘛,我脚疼。”
海妖盯着神灵的脸不说话。
宛苏突然哭了,“沛祎,我好疼,你在哪儿……”
“好多血啊沛祎……那个人挖走了我的心髒,我好疼,你能不能来抱抱我……”
“沛祎,我好想你,我大抵是要死了,我好想死前能再看看你……”
“沛祎,我是不是没有下辈子了……”
宛苏哭得好伤心,“怎麽办沛祎,我没有下辈子了,我见不到你了。”
“沛祎,我好想你,你能不能也经常想我。”
“啊!——”海妖崩溃失声喊着,深陷极度苦痛之中无法自拔,这些都不是真的,他要离开,他要逃离!
他一掌击向自己心口,仰头吐出大口鲜血,眼前一黑,再度清明时终于发现自己还在水里,白楚攸就在不远处,冷漠地看着他痛苦。
海妖坠入不见天光的湖底,旁边的蚌壳自动展开,露出里面巨亮无比的珍珠。海妖喘喘气,痛苦道:“琉璃之心,果然厉害。”
“琉璃之心不厉害,厉害的是我。”白楚攸随他落下湖底,“这叫剜心,最高杀阵。”
宛苏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蕩,海妖痛苦地闭上眼,心被揪紧了一样难受。
“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就错了,神灵赐我宛苏长生,我不该不满足,不该想要更多。”海妖自嘲道,“现在宛苏死了,故人也不在了,宛苏失去轮回命数,而故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入轮回的命……”
“我杀死故人,故人身份特殊,只能轮回一世,死了,便永远死了。”他喃喃着,“宛苏没有轮回,宛苏哭着说他没有下辈子了……”
白楚攸靠近了些,问:“你在愧疚吗?”
“……我有点愧疚。”海妖说着,眼角淌出两滴清泪,泪水掉在地上瞬间变为成色上好的珍珠,“现在回想过去,发现已经记不清宛苏原来是什麽样子,我翻来覆去地想,辗转反侧都是故人神容。”
“是吗。”白楚攸问,“故人长什麽样子,还记得吗。”
海妖不说话,只看着他笑。
“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麽?”白楚攸声色平静,“我与你的故人,是否长得有几分相似。”
海妖嘴里再次吐血,艰难回应道:“我恍惚以为是故人站在我面前。”
“琉璃镜心这麽强大吗。”白楚攸在海妖面前蹲下,目不转睛盯着他看,“我的脸,已经开始像他了是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