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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说抱歉。你知道吗,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除了不想娶我,就是抱歉。”
“我……”
“我会恨你的,因为你杀了养我长大的乳娘,我到死都会恨你,就在这个院子里,我每一天都会恨你。”
孟修远定在院子里,看着他名义上的妻子,回忆起他们在乳娘安排下的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年初,立春刚过,天还没有完全地暖和起来。
那时还没有成为他妻子的她,穿了翠绿的袄与他隔桌对坐,只是两人都不冷静。一盏茶功夫都不到,他就怒不可遏地拔高了声音,他对着她吼道:“你乳娘口口声声说我背叛你,我何时背叛过你?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写了信明确地告诉你说我爱的人是严禹?”
她满脸的不理解,同样拔高了声音吼了回来,“他是个男人,这怎麽能叫爱!我对你的爱才能叫爱!”
他没有为她留情面,回道:“你爱我吗?你此前连话都没有同我讲过你怎麽可能爱我,你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我宁愿爱一个男人也不爱你。”
她没有再说话,脸颊通红地呆坐在那里。
那时的她,比现在要胖些,似乎还有些什麽别的和现在不太一样。
玄鸟收起了翅膀,白衣的严禹手里拿着姻缘结,轻轻地从玄鸟背上滑落。玄鸟回到了灵幡上。
孟修远的眼里再没有了那个年轻女子,也没有其他,视线所及只有迟迟来到的严禹,唯一的人。
毛小桃此时开了口:“如今,你们可以结伴北行。”
严禹伸出了手,微微笑着。
孟修远握了上去,紧紧地。
天上的玄鸟不知疲倦地飞往北方。
毛小桃横握姑洗笛送至唇边,再来一曲,邑宁的事情就可以结束了,她就可以回到御云了。
年轻的女子突然道:“长老可以为他们吹一曲喜乐吗?”
毛小桃点了点头,竹笛飘出来清丽明快的乐音。
灵幡招展,天外霞飞。
毛小桃收好竹笛和灵幡,再以召唤术召唤来骨铃时,孟家的这些老爷夫人们才惊觉事情大概结束了。许是羞耻心作祟,大家都很沉默。是管家第一个出声问毛小桃的,他问:“修远少爷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吗?”
在毛小桃点头之后,他再问:“那具尸体要如何处置?还会发生尸变吗?”
“不会的,早上我已经消除了尸体上的怨气。”毛小桃解释,想了想又说:“那是被害瞬间的恐惧积成的怨气,会引发尸变,那不是有意识的灵,所以以后不会再作祟。乳娘的亡灵已经去往幽冥之地,尸体只要如常下葬即可,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
衆人听得毛小桃的话,七嘴八舌地相继离开,很快院子里只剩下女子和御云二人。
女子还保持着先前的站姿,目光望向北方。
毛小桃提出告辞。
女子道:“修远第一次对我说抱歉,是在他给我的那封信里,他说抱歉,说不能娶我是不能误了我的终生。”
“他误了你的终生吗?”毛小桃一门心思想回家,随口问道。
“误了吗?大概是误了吧!”女子笑了笑,想起他们第一次扯着嗓子大吵的最后,她想说却从来没能说出口的话。
当时修远说她不爱他。但是他错了,她爱他,是真的爱他,怎麽可能会不爱呢,他是她离开那个家得到轻松自由生活的唯一希望,那时候的她,就像爱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的爱他。
这应该也算是爱的一种形式吧……
然而之后,她亲眼见证了他给了别人纯粹的、与她毫无关系的爱,她的爱里不知从什麽时候起有了羡慕与渴望,她大概会用接下来的整个余生去渴望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那种爱。
女子摇头叹息,说不準爱到底是什麽。
和毛小桃一起走到门口的石淮,突然回身问她:“夫人觉得轻松自由了吗?从太尉府到这里,真的获得你想要的轻松自由了吗?”
女子僵在原处,默默目送着没有等到她回答的二人越走越远的背影。
视线移转,才发现这个院子原来是一样的好深好深。
远来客
毛小桃和石淮回到御云时,天刚擦黑,借着不太明亮的天光,毛小桃看到山林里那棵巨大的合欢树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忍着心中一下子涌上来的强烈不安,从袋子里掏出来一个鲛珠,将它擦得更亮些,往空中送去。
鲛珠清冷的光辉下,那棵合欢光秃秃,失去了它的伞盖。
明明只出去了一天!明明她都没有耽搁,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地赶回来了……
毛小桃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