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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衣物如今放在哪里?”
李文书踉踉跄跄地踱步到墙根,拎过来一个柳筐,几件破烂衣服露在包袱皮外。
毛峰拿起来看看,果然湿漉漉的,指尖再探却触摸到一处坚硬冰凉,他好奇地翻捡着包袱,终于在层层包裹的内衣破袄中找到一块小小的白玉,玉质细腻刻着祥云,是玉中上品。白玉上打着金线攒心梅花络子,十分精致。
毛峰摸上那络子,指腹来回搓了搓,很奇怪,它是干燥的。
李文书非常惊讶,道:“那个人污头垢面衣衫褴褛,竟会有这麽一块好玉。可是,既然有这样值钱的东西在身上,何至于落得那般不体面。”
“也许是传家宝物舍不得变卖,或者是想变卖又没谈成合适的价钱……”毛峰随口说着,将手中白玉重新用块帕子裹好放在潮湿的衣服上搁回筐里,然后拿汗巾擦干净双手準备检查尸体,就听到外面越来越近是哭天喊地的哀嚎,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站到旁边。
进来的是刚刚分开现在满脸眼泪鼻涕的李二,后面跟着个跌跌撞撞的小脚妇人。
李二几次哆嗦着手想摸摸那具尸体,几次都没能摸上去,他擤了两把鼻涕在衣摆处蹭蹭,挪步到墙角蹲着,哭道:“瘦三儿平时老捣蛋,人又爱出风头,但是敬俢你说,我那几个徒弟里是不是还数他最勤快,让干嘛就干嘛,成天摆着个笑脸……唉,你看他往这一躺,嘴也不说话了,胳膊腿也不动了,人都不像他了。”说罢又嘤嘤嘤哭了起来,哭一会又道:“烟袋子我忘记就忘记了,就你颠颠儿跑得快……你说你送它干什麽,哎哟,我的瘦三儿啊,我的好徒弟啊……”
何大夫在门外就听见李二嚎得厉害,夹杂着李二嫂带着哭腔的劝解声,他站住不动了,等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哭声渐渐小了他才进去。
毛峰正在做着检查,何大夫赶忙上前随时準备帮忙。倒是毛峰见他过来就让出了位置,说:“还是请何大夫来吧。”
何大夫不推让,撸起衣袖开始对瘦三发硬的尸身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查验起来。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何大夫检查完毕,叹了口气,道:“跟之前的两具尸体一样,单是体表有水,全身看不到一处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毛峰闻言并没有反应,他正望着门外,若有所思的模样。突然,他问李二:“李师傅,你这徒弟是本村的人吗?”
“瘦三儿是松涛河对岸榆阳村的,前年秋天才跟着我当徒弟,没想到好端端的人就这麽死了,这叫我怎麽跟他爹娘交代啊……”李二的大掌猛地拍到大腿上,又开始哭。他那憨厚的胖媳妇闻言也抄起袖口揩着眼泪。
毛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悄悄自其他人身后出门往村长家走,白鹿温顺地跟在他身边。
李文书余光瞟到那抹高瘦的身影,宽慰般拍了拍李二的肩膀,急急忙忙追出门去。
毛峰听到动静转身等着,说道:“我以前来过,还认得路。”
李文书点点头,依旧做出请的姿势。
“李先生,村里的外来人多吗?”
“十来个还是有的,村里几个手艺师傅活计好在周围是出名的,临近村子里好些半大孩子都上我们这儿来学手艺。”
“最近除了李师傅的那位徒弟之外,其他人还都在村里?他们经常出村吗?”
“都在村里,瘦三儿学杀猪宰羊的,李二外面有活就带着出去,其他学木匠、铁匠的,干活都在师傅家,难得能有个出门的时候,来当徒弟的哪个不是逢年过节才能回趟家。”话头一顿,李文书不安地看向身边的巫师,忐忑问道:“长老怀疑这怪事专针对村外人?”
“倒是不敢十分肯定,只是照出事的三人全是外村人的情形看,也不排除这一可能。不过最怕掉以轻心妄下论断,事情仍然需要再调查一番。”
李文书本想问怎麽调查,却看到毛峰的视线看向刚才进去过的狭长土房,脑中不由得浮现瘦三儿僵硬的尸身,叹息道:“瘦三儿太皮,嘴巴也快,有时候难免会得罪人,可心眼儿真不坏,也服管。”说着又是一声叹息,接着道:“人在的时候多多少少有几分遭人閑,可这会儿回过头想想,也是个好孩子啊!”
毛峰没说话,村长的房子已经在眼前了。
进屋正碰上老村长在喝粥,毛峰才想起来离上一顿饭过去已经五六个时辰了,李文书也想到了,他开始张罗着给毛峰盛粥,桌上只有一碟盐水萝蔔,毛峰吃了好几块。老村长早就停下了碗筷,他说人老了,粥饭早就吃足了。毛峰闻言笑起来,是他这回进松涛村第一次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