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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辰平複了一下心情,轻轻地握起天佑的手。
“天佑,我尊重你所热爱的一切。我无心冒犯,只是不了解而已。这都是怎麽回事呢?你接触这些很久了吗?”
天佑深吸一口气,慢慢捡拾曾经的记忆,她知道司辰是唯一可以与她分享这一切的人,她鼓起了勇气慢慢把故事讲了出来。
“记得是我上中学时的一天,爹爹让我去给杨老师送幅字。”
“就是咱们学校那位教美术的老先生?”
“是的。我在他办公室的书架上随手翻了本画册。那是本凡·高的作品集,不知道为什麽当我看到那样的画,我……我一下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那些画很熟悉,真的很熟悉,就如同很久前就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可是我想不起来缘由。杨老师见我喜欢就把画册送给了我。我拿回家,爹爹看到时并不开心,可能是怕干扰我学国画,把画册扔掉了……”天佑轻轻叹了口气。
“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被我偷偷捡回来了。其实,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凡·高是谁,只是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安排好的应该去画这样的画。我躲在这个阁楼里,把册子上所有的画都临摹了很多遍。开始以水彩为主,直到我考上城里的大学,打工挣了些钱,便更频繁地画油画,尝试挑战常规的对比色运用,尝试他那极富生命感的笔触,尝试用色彩表现情绪,才慢慢画出了一点凡·高的影子。也是那时候我才有机会看到更多他的画,画了更多他的画。我还查看了很多关于凡·高的着作、资料,去了解他和他所接触的那些人,他和他弟弟提奥的往来信件也读了很多遍……
“当你越了解他,就会越懂他的画;你越懂他的画,就会越来越爱上这个人。他的善良、他的仁慈、他的狂热、他的执着。艺术伟大是因为蕴含了他的整个生命。
“还有很多人在研究他的死因。我想说,想知道他到底怎麽死的,应该先看看他是怎麽活的!”
听着天佑的话,司辰动容了,此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幅临摹作品《麦田群鸦》上,天佑看出了司辰的不解,她走过去轻轻拿起了那幅画。
“世人都说这是凡·高的最后一幅画,他把‘遗书’放在画布上:乌鸦代表着不详,乌云预示着死亡,空无一人的麦田表现着他强烈的孤独感,整个画作躁动紧张,凡·高用画告知世人‘我即将离去’……”
“难道不是吗?”司辰问道。
“不是的!乌鸦在一些文化中确实代表着不祥,《圣经》传说中乌鸦也出演着被诅咒的角色,它乌黑的羽毛中夹杂着金属感的深蓝和深绿,那是死亡的光泽;但是乌鸦同时也是智慧和勇敢的象征,它警醒着人们危险,传达神灵的旨意。凡·高在奥维尔的最后那段时间,被认作精神病患者,他是孤独的,他不被人理解,而这些乌鸦则是他的朋友,整个画面因为这些飞鸟的存在,反倒证明凡·高的内心在努力战胜孤独,乌云被甩在身后,积极勇敢地飞翔。金黄的麦田中不是死气沉沉的一片,而是有路的,那是通向希望和收获的道路。我相信凡·高画这幅画时,虽然传达着悲伤,但并不绝望,而是含着希望和憧憬的。”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读,这幅画在司辰心里也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天佑接着说道:“更重要的是,这根本就不是凡·高的最后一幅画!”
“啊?”天佑不断地挑战司辰的原有认知,他皱起眉头继续听着。
“虽然凡·高作画速度非常快,随心随性而画,但一幅油画为了色彩层次的需要,是要等前一层油彩干了再继续下一步,等真的完成是要时间的。《麦田群鸦》是在他死前两周完成的,而这两周内还有其他画在同时进行,比如这幅《多比尼的花园》。”
天佑拿起了一幅《多比尼的花园》的临摹画,继续说道:“凡·高有时会画不止一幅画来表现同样的场景,这是一位画家在精进自己作品的过程。他画了两幅《多比尼的花园》,第一幅有一只黑猫,而这第二幅他又顽皮地让黑猫跑掉了,只在草坪上留下黑猫压过的痕迹。这第二幅画完成时间就在《麦田群鸦》之后。怎麽没有人说这幅画代表着死亡呢?他在给他弟弟的信件中描画过这个创作的草图。这是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画作,体现着自然与艺术的和谐感,他希望世人看到人们在奥维尔这个自然环境中享受着事业上的成功和生活上的优裕。这是种理性又积极的心态,不是吗?”
司辰接过了天佑手中的这幅画,仔细地看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