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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眉,又往下走。
脚底的楼梯盘旋而下,他的思绪越飘越远。
这一路走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以此划定对错。
村庄与村庄,城与城,会为了土地和生存物资彼此争斗,战胜的勇士就是自己城郭的英雄,受到所有亲邻的爱戴。
在神殿的时候,长老们则会为了先关闭哪块混沌之地而争吵不休、彼此博弈。
他们以自己的家族和故国为自己的立场,优先保护自己的同胞,认为自己的行为无可指摘。
而大长老,他以人界为自己的立场,为此忍受巨大的痛苦,抛弃生前的一切甚至死后的声名,谋划十几年,只为了一个目标。
他认为自己的目标崇高而正确。
可是希尔维亚无法认同。
要换来人界的安宁,如果代价是魔界的变乱和惨痛……他真的能视若无睹吗?
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与生灵,有什麽分别?有正义和邪恶的区别吗?有高低贵贱吗?
魔族和人类,难道不是一样的吗?圣子和普通人,难道不是一样的吗?圣子和魔王,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他该以什麽为自己的立场?
这个问题他无法清楚地回答,然而,只有一个事实如此清晰——
他不想让魔王去死。
无论是两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后,他都不能接受魔王在他眼前死去。
他在这里已经转了快半圈,整个宫殿空得吓人。他感觉不对劲,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麽突然连指尖都开始颤抖。
“侍卫长!”他喊着,在王宫开始奔跑,他跑向宫殿的地下。
他到达空蕩蕩的幽囚之地,还是没有人,没有声音。
这一切令他感到莫名的恐慌,他感觉自己好像触及到了什麽真相的边缘,而那真相像一头阴影里的巨兽,正磨着牙发出恐怖的低吼声。
他开始有些喘息了。
终极防御魔法的消耗是巨大的,每瞬间都在吞噬巨量的魔力。虽然笼罩王宫的範围远小于整个圣城,但是在圣城的时候,他的背后是整个圣水池和供他调用的神圣之力。
然而现在,他只有他自己。
他察觉到咽喉间的一丝血腥气,于是用力咽了咽。
他不再犹豫,拿出了圣剑,指向了幽囚之地的下方,那是沉眠之地。
隐身半晌的侍卫长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黑暗中现身,挡在了他的剑前。
“这个时候,您应该离开。”侍卫长说。
希尔维亚持着剑,静静望着他,根本不回答。
果然,斐尔德在这下面吧。
但是为什麽不让他下去,侍卫长也装死。
“外面的情形我知道。”侍卫长又说,“但是他们找不到沉眠之地,伤害不到陛下的。”
希尔维亚低下眼,剑尖向下指着地面。
侍卫长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的心髒跳得太快,仿佛有什麽东西无声地从这地下对他发出呼唤,要他去撕破一层遮掩,看到一些什麽。
“我有些……不太相信你了。”他低低地说,像是喃喃自语,也像在说给某个人听。
下一刻,他举剑,在侍卫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剑轰然刺破了和沉眠之地最后的阻隔!
侍卫长前扑,阻拦不及,险些被圣剑切掉半个手臂。
黑暗而死寂的沉眠之地呈现在希尔维亚眼前。
他突然浑身颤抖,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东西,又像是预感的什麽东西终于成真。
那是猛然占据整个视野的猩红色。
灵魂仿佛迎面被一把巨斧劈成了两半。
他看到了血。
满屋满床满地满墙的……血。
不甘
希尔维亚站在从上方泻落而下的墙灰中。
微弱的光落下在他发顶, 他站在那里,面容完全被发丝下的阴影掩住。
空蕩的空间正中, 简陋的眠床上,卧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背影。
即使在这样巨大的动静下,他的安眠都没有被惊扰。
希尔维亚脚踩着血泊走过去,每一步都难以控制地发着细密的抖。
一具身体……可以淌出这麽多的血吗?
他走过去,僵硬地跌在床沿。
巨大的恐慌快要掠夺过他所有思考的能力,他低头, 颤抖着去拨覆盖在那张苍白脸庞上的黑发,却抖到几次都没能拨开。
终于掀开浸透了血的发,他看到斐尔德染血的面庞。他神色安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然而, 魔王不是睡着了——他的心口插着一柄贯穿了心髒的利刃,血肉狰狞外翻, 溢出半干涸的浓稠鲜血。
看到那伤口的瞬间, 希尔维亚差点栽倒在床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