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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行洲走到门口,手按在把手上:“我先出门,稍后副官会来接你。”
淩鹿站起身:“好的。”
厉行洲看着衬衫睡得皱巴巴、胸前的小领结也有些歪掉的少年,声音放缓了些:“江教授的葬礼后,我就离开大地之城了。”
不待淩鹿反应,厉行洲又道:“记住,按规则行事,珍惜生命。”
说完,厉行洲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合上房门的一瞬间,听见少年在后面急急地喊了声:“好的先生,先生再见!”
厉行洲的手,无意识地再次放到袖口,像是要整理那并不存在的皱褶。
待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麽时,略一皱眉,垂下手,大步走向了楼梯。
*
按照江教授的遗愿,丧事从简。
因此当天的葬礼并没有对外公布具体的时间地点,更没有组织居民们前往悼念。
淩鹿坐在车里时,发现路边的行人虽然同前两日一样,在买早点、在等公交车、在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但他们的胳膊上,都不约而同地戴着黑纱臂章。
看着周围神色匆匆照常生活的路人,淩鹿不禁又想起了春台路地上的那些白花,想起了那些小跑着过去献上一束花,随后又回到灯光下的游客。
他似乎又听见了厉行洲的声音:“好好活着,就是对逝者最好的缅怀。”
淩鹿垂下头,有些呆呆地靠着座椅后背,脑子里浮现出和江婆婆最后相处的那半天:
那天,婆婆看上去精神不错。
她喝完了小水壶煮出来的一碗粥,半靠在床上,沖淩鹿招了招手。
淩鹿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婆婆擡起手摸了摸淩鹿的脑袋:“小鹿,我要走了——我的生命,马上就要终止了。你能明白吗?”
淩鹿低声道:“我明白的。我想……我会难过的。”
婆婆眼角的皱纹动了动。和往常一样,老人不甚清澈的眼底,带上了温柔的笑意。
淩鹿顿了下,有些不太确定地说着:“但我可能……不会哭。”
婆婆讲给自己听的故事里,当一个人难过的时候,通常是会哭的。
但或许是大脑受损的原因?自己似乎忘记了要怎麽哭泣。
婆婆轻轻碰了下他的眼睛:“没关系的。难过不一定需要流泪,就像……痛苦不一定需要叫喊,欢乐不一定需要大笑。”
淩鹿:“?”
婆婆的手,在他的胸口按了下:“你的心会知道。”
“你有一颗……柔软的心。”
“难过,痛苦,欢愉,思念,喜爱,无论你能否表达出来,这颗心都会知道。”
淩鹿:“明白了。”
婆婆呼出口气。
过了片刻,她擡起眼帘,眼里带着点光地看着淩鹿:“小鹿,能记住我和你的约定是什麽吗?”
淩鹿点点头:“婆婆放心,我记得——‘找到厉行洲,和他一起好好生活,做一个快乐的人’。”
“我会做到的,一定会的。”
婆婆嘴角浮起一点模糊的笑意,缓缓垂下了眼帘。
又过了许久,婆婆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比方才微弱了许多:“去让小水壶为我沏杯茶吧。”
淩鹿应声而去。
等他回来时,婆婆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永远的闭上了。
淩鹿的心里,像是被什麽东西塞住了一般。
可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忘记了要怎麽哭泣。
他摇摇脑袋,用防腐布裹住了婆婆,将她抱进了之前挖好的坟墓。
*
淩鹿由副官带着,走进了一家小小的、简朴的礼堂。
他坐在最后面。
他旁边都是一些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青年。
据周副官说,这些都是以前江教授资助的孩子们,现在都在各自的领域独当一面了。
追悼正式开始前,淩鹿听见他们在低声聊着今年的粮食産出、能不能做人工降雨、太阳能电池的改进……
淩鹿听不太懂,但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正努力听着,旁边的一位棕发青年转过头来,友好地介绍了自己,又问淩鹿现在是做什麽方向的。
淩鹿迟疑两下,小声道:“我还没有工作……等工作了,我应该会做个机械师。”
他一面说,一面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和这些人比起来,似乎有些不值一提?
不料这棕发青年听淩鹿说完,竟是一脸惊羡的表情,连声说淩鹿很厉害,说现在几大主城的设备都老化得厉害,机械师是最抢手最急需的专业人士了。
听棕发青年这麽一说,淩鹿不禁有些脸红,心里蕩起些少许的激动,暗道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做一个很棒很厉害的机械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