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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球飞在前面,先一步到了关着少年蓝信一的门前。他被绑在椅子上,蒙着眼睛堵着嘴巴塞着耳朵,在与世隔绝般的黑暗里瑟瑟发抖。
“我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你自己的世界里父亲也认识张少祖,也是这样死的吗?”
光球飞在信一头顶,看他走过去解绳子。
听到这个问题,信一的手明显停了下:
“我不知道。龙哥没告诉过我。”
在彻底帮少年解开束缚前,信一又用有些颤抖的语气对光球说了句:
“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都没叫我恨过任何人。”
原来自己被变成了一个不知憎恨为何的人。信一到如今才彻底明白。
他没有过多追问过父亲的死因,不是他冷漠,是龙卷风用了加倍的爱护帮他忘记生命里还有这麽沉重的一段仇恨。
本来蓝信一可能注定是个要为了父辈的仇恨一生饮血握刀的人,但现在信一说出来的是不知道,他真的忘记了。跨越重重痛苦之后他还保有炽热爱人的力量,是因为他最深刻了解过的是爱而非其他任何负面感情。
信一早就隐约发现了,他为龙卷风的死自责,悔恨,痛不欲生,想过报仇,但从来没想过夺走他挚爱的这份憎恨应该扩散成他的全世界,要以憎恨为食度过余生。
信一想的只是所爱之人能够回到身边,或者自己去往所爱之人身边。
可能在很多硬派的人眼中,这样会被叫做胆小的废物。然而龙卷风选择用自己的性命去截停的,也是複仇引发的无尽痛苦轮回。被他培养出来的信一又怎麽可能和他选的不一样呢?
被仇恨覆盖的人生会有多麽凄惨癫狂的结局,信一也见到了,冷眼旁观时便觉得凄凉与不值。
他们都要爱不要恨,始终如一罢了。
把少年蓝信一送到祖哥身边后,跛豪的人已经在外面造势,大声嚷嚷“是张少祖打伤总华探长还杀了警察”。本就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少年,看见一地死人,爸爸的尸体与一身是血的祖哥,惊恐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信一把人擡到一边,对祖哥说:
“等他醒了告诉他吧。告诉他他父亲是怎麽死的。”
祖哥让信一先给自己点根烟,靠在桌边借着信一的手抽了几口才说话:
“告诉他干什麽?让他去找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佬报仇?算了吧,你是要害他早死啊。”
“你不说,他听外面的传言真误会了你是他杀父仇人怎麽办?”
祖哥没有再回话,信一一边用自己的手当烟架给他抽烟,边想他现在想的事肯定和龙卷风想的一样。
最终信一在这个世界多留了一周。
在医院确认祖哥的身体除了手没有别的问题。帮他办妥把少年蓝信一交给信得过的兄弟抚养的事。最后陪他上简易法庭,听到真判了他二十年。
“别一脸丧气啊。香港这麽乱,还这麽多利益,他们需要我出来的时候会帮我减刑的。”
祖哥语气还是很轻松,根本不认为自己会坐满刑期。他在监狱里还能抽烟,看来事情会和他预测的一样,再过不久他就会被风波唤回城寨里。
“倒是你,等我出来还能不能见到你啊?”
“……不会了。我要走了,离开香港。”
“靠,这麽薄情?果然还不如一夜情。”
祖哥骂道,但表情看不出多生气。
“对不起。忘了我喜欢别的人吧。”
“还用你教?”
信一觉得他和自己一样正忍着一阵难受,但两个人挂电话都挂得干脆。可能都觉得没有比这更合适那段短暂放纵时光的结局,就算以后真会忘,也帮这份关系保留了个永不褪色。
走出监狱高高的大门,信一长出了一口气,对天空伸了伸手。
他假装捏住了太阳,太阳很快变成光球。
“能走了?”
“走吧。”
番外四雨时笺
多事之秋。
龙卷风走出城寨撑起伞时突然想起这个词。这一年他还时不时离开城寨,在许多场合报上张少祖这个名字,包括今天参加的葬礼。
他自认是个怕麻烦的人,怕到好友名录上几年间只见人减少不见人增加,近期爱好可能都会填冷眼看风起云涌与自己擦肩而过。所以他同样知道自己是个会心软的人,一旦事情和老朋友有关就很难找到理由拒绝。
哪怕又要步入一场瓢泼大雨。
所幸这场雨只是真的雨,没有指代什麽江湖是非。至于蓝森交给自己的人身上到底有没有江湖是非,龙卷风暂时漠然不关心。
现在他关心的还是湿掉的鞋子与裤脚,以及为什麽葬礼的日子总会有雨。今天雨下得如此之大,简直像下葬的人里有谁身上有什麽天大的委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