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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沅进厨房喝了一大杯凉白开,又回到卧室,打开电风扇对着自己吹了一会儿,仍觉得燥热难耐。
他小时候是不怕热的,为了省钱,电扇也极少开,这时久久凉快不下来,估计是被现代工业的空调给惯坏了。
骤然回到二十年前,一时无法适应。
宋沅干脆把上衣给脱了,扔到床下的红塑料盆里,还是觉得不够,又把短裤也顺了下来。
现在凉快多了。
他哼着歌又去水缸里打了一盆水,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水完全不需要烧,手指触及到的清水都是温乎乎的。
夹掉水盆上漂浮的一片树叶,宋沅给自己沖了个凉。
擦干后,他换了身衣服,又重新打了盆水,来到沈利睡着的床前。
小麦肤色的少年静静躺着,一道刚结痂没多久的疤痕在侧脸上横亘蔓延,停在鼻梁的中部,却丝毫不影响面容的俊俏,反倒增添了几分桀骜与野性。
宋沅仅仅欣赏了几秒,就去扒拉沈利的衣服。
他要先给他清洁身体,再包扎。
帮他包扎
宋沅小心翼翼捏起那件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衬衫领子,探向沈利上衣的纽扣。
沈利所穿的衣服款式老气过时,应该是捡了家中哪个大人不要的。
宋沅尽量放轻动作,一枚一枚地解开少年的扣子。
大约是粗糙的布料摩擦到了伤口,沈利的眉头越皱越紧。
宋沅尽量让自己轻柔一些。
一番努力,他终于看到了沈利裸.露的上半身,敞开的胸膛瘦骨嶙峋,七七八八的新旧伤口交错重叠,斑驳的淤青布满腹部。
如果宋沅没有数年的从医经验,恐怕会被面前的景象骇住。
上辈子他走投无路,凭借从小跟母亲在中药铺里的耳濡目染,胡乱报了个中专的护理专业,用心备考两个月,竟真的顺利被录取了。
学习了一段时间,他就被派进医院工作。
男护士本就稀少,他又格外能干,甚至无薪加班也从不推脱,因此医院很乐意地留下了他。
工资不高,贵在管吃管住,宋沅很满足。
他几乎日日浸在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中,认真仔细地照顾每一个病人,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
他转成了一个陀螺,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想起现实的巨大痛苦。
想到这里,宋沅的鼻头有些发酸,他快速眨了眨眼,把快要滚落的泪水重新憋回去。
他在简易的医药箱里取出纱布、镊子、剪刀、胶布等工具若干,还有一瓶紫药水。
母亲是个严厉而细致的女人,小时候宋沅总是乱跑乱跳,落下大大小小的伤,母亲总会冷漠地制止哇哇大哭的他,却拿出準备得十分齐全的医药箱,为抽噎的小宋沅上药。
可惜等宋沅明白母亲的苦心时,一切都晚了。
还好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他还能挽留很多。
宋沅笑了笑,将干净的毛巾浸满温水,帮沈利擦除身上的污泥。
等擦得差不多了,一盆干净的水也已变得浑浊。
接下来是上药和包扎。
他注意到沈利髒兮兮的脸,想了想,还是去倒掉了髒水,重新换了一盆来。
脸也要擦拭一下。
宋沅在某些方面,有点强迫症。
他拧干毛巾,贴在沈利的脸上,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小心擦拭。
悬浮的毛巾下,少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沈利缓缓睁开眼,首先看到一片模糊的布在抖动。
视线重新聚焦,一截纤细的胳膊在眼前晃悠,再往上移,便是一个神情认真的少年。
他正半跪在自己面前,浅蓝色的棉麻上衣清新自然,柔顺的黑发低垂在额前,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连同水润薄红的嘴唇,都灵动透明得如同一尾翩然的金鱼。
窗外的阳光投进来,酷暑难得的一阵微风吹过,靠窗的绿叶簌簌作响,穿出一片柔和明亮的光影,照在宋沅的身上。
宋沅没料想沈利会突然醒过来,有些惊诧地向将膝盖向后挪动了几厘米。
他怕沈利又像半个小时前那样,要把他掐死。
但沈利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宋沅有些尴尬,挠了挠耳朵,向沈利说道:“你醒啦?”
沈利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感觉怎麽样?难不难受?”
沈利看起来不会再掐他了,宋沅放了心,关心起这位特殊的病人,甚至尝试将手背贴近他的额头,来探测有没有发烧。
沈利不着痕迹地避开宋沅的手,只回答了两个字:“还好。”
面对拒绝沟通的沈利,宋沅秉持着患者为大的职业道德,并没感到洩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