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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痕从白皮诺睁开的眼角处流下,有颗星子映在这滴水中,像他流淌下的泪。
这双刚才在水下还睁得又圆又亮的眼睛,此时还是睁着的,却失去了一切神采,放大的瞳孔已然没有了聚焦,茫然地注视着安室透,好似在疑惑他为什麽要大喊大叫。
如果不是他越来越多的血液涌出口鼻,安室透都以为他在和自己做干瞪眼的把戏。
一旁拖出行李箱的风间裕也呼吸还没均匀,就看见这边情况不妙,以为有人溺水了连忙赶来:“要做心肺複苏人工呼吸吗?”
“不对劲……”安室透手有些发抖,他捏开白皮诺的口鼻,发现对方死死咬紧的牙关没有水渍,反倒是浸出越来越多的鲜血,摸向脉搏,只能触摸到一片冰冷死寂的肌肤。
回忆着刚才他托住白皮诺的后背,带他出水的前一刻人都还好好的,还能滑动浮水,但那手感不太对。
他连忙扒开白皮诺浸泡后漆黑沉重的沖锋衣,肌肉单薄的胸膛一片青紫发黑的瘀血,左胸肋骨不正常地凹陷,一点血红透白的东西顶出了瘦削的胸口——那里是心髒的地方。
在警校学习过的外伤知识和这些年在刀尖上行走的卧底经验,安室透清楚这是绝对致命的伤势,即使现在把白皮诺送到医院也无力回天。
但他说过……“我不会死的”。
战栗的指尖忽然就挺住了颤抖,如同给了安室透一针肾上腺素,他迅速从眼前惨白无生机的躯体上移开了视线,转头直直地盯住风间裕也,和他手里虽然高空落水,却几乎完好无损的行李箱。
“带着行李箱立即离开这里,注意箱子里的证人的生命体征,一旦有情况暗中联系我。”
风间裕也被这极速从茫然无措恢複到镇定下令的上司给镇住了,不敢疑惑眼前的事故如何处理,急忙点头称是,以最快的速度拖着行李箱消失在了糸守湖岸边。
在风间裕也离开的方向,安室透小心抱起雪浦已经瘫软无力的身体转移到了,谨慎地避开了他们初次上岸的地点和方位。
果然在不过两分钟后,贝尔摩德从不远处绕下了山崖来到岸边,就瞧见了狼狈不堪的安室透和一旁躺着生死不明的赛松。
行李箱不见了。
“你们怎麽样?”贝尔摩德皱紧了眉头,将安室透脱在山崖上的衣服丢给了他,“那行李箱呢?”
安室透甩了甩头发沉闷道:“跟着车沉下去了……这麽深,只能让人来打捞了,也不一定能捞到。”
贝尔摩德站在一边摩挲着手心,今夜的一切都太突兀了,出乎意料的事情接二连三,若是没人刻意捣鬼她绝不相信。
“赛松……”她看了眼那边面色青白的男人刚想去查看,安室透起身将外套裹在了赛松单薄的身上:“昏过去了,肋骨受伤,情况不是很好,必须马上去医院。”
贝尔摩德摸出手机拨出了通讯,挑了挑眉:“送回组织?”
安室透摇了摇头:“恐怕来不及,我就近送他去当地医院吧,你可以先回琴酒那里,等解决完了再派人过来交接,我还有些事要出国处理。”
看安室透似乎也为这一系列倒霉事头疼,恨不得赶紧脱身,贝尔摩德也不再多问,到一旁联系琴酒派来支援。
她没有看到安室透用外套裹住赛松身体的手一直在试探着着他的脉搏,湿漉漉的黑发贴着他的鬓侧,方才空茫茫没有合上的眼睛已经被安室透抚闭了。
这双眼睛能再次睁开吧,一定能的……安室透心里从白皮诺咽气开始就一直在计时读秒,一如一个月前在伦敦,那被枪林弹雨洗礼后尸横遍野的实验室。
化名为里卡多的枪田佑一将一小盒银色的胶囊递给他,告诉他毁掉还用掉,都看他自己选择。
随后他抱着夫人的尸体消失在了伦敦清晨的大雾中。
当时也是这样冷的天气,伦敦前一天在下雪,极度湿冷的空气将他的肺部都要冻住,而面前是个血人般的白皮诺,他在急促地倒气,浑身的血洞不一会儿就在身下形成了大片血泊,将仅剩的生机迅速抽走。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那样冷寂淡然,即使是在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也是如此,但安室透分明记得,当自己被上膛的枪口指着的时候,这人眼里鲜明的波动。
他在害怕,在畏惧着我的死亡,而不是他自己。
他坦然地面对着死亡,一向冰冷虚僞的神色都柔和了起来,似乎对安室透笑了笑,裂开的嘴角淌下了更多的鲜血。
鬼使神差的,安室透抓住了他的手,在他渐渐涣散的目光中轻声问道:“你是想要解脱,还是想要我带你回来?” ', ' ')